第三章

猩红的毒雾如同活物般在狭窄的甬道里翻涌、追逐，散发着甜腻而致命的芬芳。夜枭的玄铁链如臂使指，猛地缠住岩壁一块凸起的嶙峋青石，靴底在湿滑的石壁上擦出一溜刺眼的火星。他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残破的衣襟，迅速浸入旁边渗出的寒潭水中，反手死死捂住沈断的口鼻。冰凉的湿意裹挟着那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檀香，强行涌入沈断灼痛的肺腑。身后，屠烈手下密集的箭雨破空尖啸，紧咬着两人闪避的身影。就在一支淬毒的箭矢如毒蛇般射向沈断咽喉的刹那，夜枭猛地旋身，用自己宽阔的后背迎了上去！温热的血箭瞬间飙射而出，顺着沈断的眉心蜿蜒滑落，在他深色的玄衣上迅速晕开一朵深色的、不祥的花。

“别死…”沈断齿间死死咬住夜枭散落的一缕发带，铁锈与血腥的混合味道充斥口腔。夜枭闷哼一声，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动作毫不停滞，链头鹰喙带着千钧之力，精准地击碎了洞顶一处薄弱的岩层！轰隆一声，碎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狭窄的通道堵死，也淹没了追兵的叫骂。待到微弱的晨光艰难地刺破弥漫的晨雾，沈断倚着潮湿冰冷的岩壁，看着躺在不远处昏迷的夜枭。那人即使在昏迷中，眉峰也紧紧蹙起，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他怀中凌乱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半截玉佩的轮廓，上面一个清晰的“萧”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刺痛了沈断的瞳孔——与分舵主临终前嘶喊的“萧氏焰纹箭”，如此契合，如此讽刺！

一枚玄青色的鹊形剑穗，不知何时从沈断腰间滑落，轻轻落在夜枭摊开的掌心。剑穗末端缀着的红玉坠子，在冰冷的晨露映照下，泛着微弱却执拗的光。沈断深深看了一眼那张被面具覆盖、此刻显得异常脆弱的脸，转身，玄色的身影如墨滴入水，无声无息地融入薄雾，只在湿滑的崖边留下几处凌乱而决绝的脚印。他将那条染血的玄铁发带紧紧攥在手心，塞进贴身的衣襟里，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心口的位置——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寒潭中，那人胸膛传递过来的、几乎灼伤皮肤的炽热体温。

黑市深处，油灯在厚重的蛛网间摇晃，投下鬼魅般的影子。疤脸贩子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沈断递过来的那半块漕船玉佩，手背上狰狞的双头蛇刺青随着他手指的捻动而扭曲蠕动：“萧烬…明日押送血珊瑚过断魂岭，”他阴恻恻地笑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幸灾乐祸，“专杀沈家旧户…立威呢。”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补充道，“听说那小子使的焰纹箭，比当年灭沈府的…更狠，更毒。”沈断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腰间沉寂的惊鹊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杀意，发出一声清越而冰冷的嗡鸣，在潮湿污浊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断魂岭的窄道被浓稠的晨雾紧紧包裹，湿冷得能拧出水来。一面“萧”字镖旗在凛冽的山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幡。沈断藏身于岩壁的阴影深处，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他看着那个身着银甲的身影，动作狠厉地挥剑，精准地挑断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镖师的喉管，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山石上。那银甲人使出的箭式，熟悉的焰纹轨迹，让沈断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冰凉。“沈家走狗也配讨薪？”那“萧烬”的声音刻意模仿着冷酷无情，却在挥剑回撤的瞬间，手腕不自然地沉了一下——真正的萧烬出剑，手腕在收势时会有一个微不可察却极其流畅的上挑！这个破绽，在沈断眼中如同黑夜里的明灯。

剑化作一道撕裂浓雾的寒芒，破空而至！银甲碎裂的金属声刺耳响起，碎片四溅。在甲胄崩裂的瞬间，沈断锐利的目光穿透雾气，看清了对方后颈处——一片模糊泛黄、边缘溃烂的丑陋红斑，与他记忆中夜枭后颈那道鲜红如烙、轮廓清晰的火焰胎记，天壤之别！剑尖稳稳抵住对方因恐惧而剧烈滚动的喉结，沈断的声音比穿峡而过的山风更冷、更硬：“焰纹箭…在哪？”假萧烬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突然捏碎了口中毒丸，狞笑中带着血沫喷溅在沈断的手背上：“少主…永别了！”

“呜——！”沉重的玄铁链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骤然响起！夜枭的身影如同浴血的凤凰，带着满身来不及清理的草药汁液，双目赤红地从侧翼猛扑而来！他的链头带着千钧之势缠向沈断的剑尖，试图阻止他最后的绝杀。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支淬毒的镖箭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符，更快一步，精准地穿透了假萧烬的心口！崖顶传来屠烈那标志性的、张狂得意的大笑，震得碎石簌簌滚落。在纷扬的尘土和崩裂的山石间，沈断的目光死死锁定夜枭染血的指尖，脑海中再次轰然炸开寒潭中那道狰狞的箭疤——此刻，夜枭眼底翻涌着的复杂情绪，痛苦、愤怒、绝望交织，竟比那胭脂债的毒雾更浓稠，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