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横店老宾馆的走廊灯闪了两下,彻底黑了。
黑暗里,林羡猛地坐起身,额头汗湿,心脏擂鼓似的一下一下撞击胸腔。
她下意识去摸床头柜的速效救心丸——那是她前世三十岁的习惯。指尖却碰到一只塑料保温杯,杯壁冰凉,没有药。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有隔壁男生宿舍的鼾声。
林羡愣住。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十八岁那年,她拖着110公斤的赘肉,第一次来横店当群演,就住在这间走廊尽头的八人隔断房。
她低头,看见自己粗短的手指、隆起的小腹、被廉价T恤勒出的三层游泳圈。
这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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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的小窗透进一点点路灯的光,照出墙上用红色记号笔写的“减肥倒计时”。
那是她当年写的,后面跟着一串数字:110—90—70。
数字旁边,还贴着一张已经卷边的A4纸:
“林圆圆,你不能再演死胖丫鬟了!”
林羡——不,准确地说,现在的她,还是十八岁的“林圆圆”——指尖发抖,把那张纸撕下来。
纸的背面,是她用铅笔写的演员表:
《深宫丑女》宫女甲,台词1句,片酬80元。
《爆笑客栈》胖厨娘,无台词,片酬50元。
……
一行行字像钉子,钉进她心脏。
前世的今天,她正是拿着这张纸,兴冲冲去片场,结果被副导演当众嘲笑:“胖成球还想演戏?给剧组省点盒饭吧!”
当晚,她躲在宾馆厕所哭到凌晨,第二天继续啃馒头,继续跑组。
十年后,她死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手里还攥着一份“减肥失败”的体检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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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羡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却像有火在烧。
她赤脚踩在地上,冰凉的水泥地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彻底清醒。
既然老天让她回到原点,那这一次,她绝不再做别人的笑柄。
她摸黑找到自己的帆布包,从夹层里掏出一支笔,在那张“减肥倒计时”旁边,重重写下两个字:
——重启。
写完,她拉开窗帘。
天还没亮,横店影视城的灯火却彻夜不熄,远处明清宫苑的飞檐在夜色里沉默,像一座巨大的舞台,等着她登场。
【四】
林羡换上最宽松的运动服,把头发扎成丸子,推门下楼。
凌晨五点的横店街头,已经有人影晃动:背着道具刀的武行、拎保温桶的场务、蹲在路边啃包子的灯光师。
她一路小跑到明清宫苑后门,那里有一条废弃的护城河堤,堤上杂草丛生,却足够安静。
她打开手机计时器,开始跑。
第一圈,腿像灌了铅,肺里火烧火燎。
第二圈,膝盖开始疼,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
第三圈,她咬牙,耳边只剩下风声和自己的喘息。
跑到第七圈时,天边泛起鱼肚白。
林羡瘫坐在草地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她抬头,看见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的脚尖。
那一刻,她忽然笑了。
【五】
回到宾馆,她冲了个冷水澡,对着镜子擦头发。
镜子里的人,圆脸、双下巴、肿眼泡,怎么看都和“女演员”三个字不沾边。
但林羡知道,这张脸下面,藏着三十岁的灵魂,藏着十年片场摸爬滚打的所有经验。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演技可以练,台词可以磨,唯独身材,必须靠自己的骨头和肉去换。
她打开行李箱,从最底层翻出一个小本子。
那是她前世记下的“角色笔记”,密密麻麻写着每一个跑过的龙套、每一个镜头调度、每一个导演的喜好。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她穿着臃肿的宫女服,站在一群漂亮的科班生后面,笑得像个傻子。
照片背面,是她当年用铅笔写的:
“总有一天,我要让镜头只看见我。”
林羡把照片重新夹回本子,合上,抱在怀里。
窗外,群演集合的哨声响起。
她拎起帆布包,拉开门。
走廊的灯依旧没修,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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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踏出宾馆大门的那一刻,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街口。
车门打开,一个戴鸭舌帽的高挑女人走下来,手里拿着一叠试镜表。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最后停在林羡身上,微微挑眉:
“你,想不想试个有台词的角色?”
林羡的指尖一紧。
那张试镜表的标题,赫然写着——
《深宫丑女》女主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