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院的竹影刚斜过窗棂,院门外就传来一阵叮当作响的首饰碰撞声——不用看,素练就知道是如懿来了。她连忙迎出去,果见如懿扶着阿箬的手站在门口,身上穿件酱色暗纹旗装,领口三层滚边勒得脖颈发紧,头上插满赤金头面,连耳坠都是沉甸甸的蝴蝶戏花样式,走动间珠翠碰撞,活像个移动的首饰匣子。
“哟,这不是琅嬅姐姐吗?”如懿人还没进院,尖细的声音先飘了进来,目光扫过院角刚修剪过的翠竹,嘴角勾起抹嘲讽,“这听竹院倒真是‘清净’,连只像样的鸟雀都没有,比我那西跨院差远了。”
富察琅嬅正坐在窗边翻书,闻言放下书卷,起身时动作依旧端庄:“侧福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怎么?不欢迎啊?”如懿径直往石桌边坐,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的五六个金镯子,“如今咱们都是侧福晋,平起平坐的,我来瞧瞧你,难道还得提前递帖子?”
她特意把“平起平坐”四个字咬得极重,眼神落在琅嬅身上那件半旧的月白夹袄上——那是琅嬅搬来听竹院后常穿的衣裳,料子虽好,却没什么新样式,更没有如懿身上那些晃眼的金饰。
素练端上茶来,如懿却连碰都不碰,指尖捻着桌上的茶盏边缘:“姐姐这茶盏倒是素净,只是看着有些旧了,怕是正院搬来的老物件吧?也是,如今不比从前,能有口茶喝就不错了,哪还敢挑三拣四。”
琅嬅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却没接话——她知道如懿是来故意找茬的,越是反驳,对方越是得寸进尺。
如懿见她不说话,更来了劲,起身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女诫》,翻了两页就扔回架上:“姐姐都这时候了,还看这些没用的?当年你做嫡福晋时,不也没把‘贤淑’二字放在心上?不然怎么会连个孩子都没生,反倒让林格格抢了先?”
这话戳中了琅嬅的痛处,她抬起眼,语气终是冷了些:“侧福晋若是来闲聊的,我陪你说几句;若是来羞辱我的,就请回吧。”
“羞辱你?”如懿笑出了声,头上的赤金步摇跟着晃了晃,“姐姐这话可就错了。我是来提醒你,如今你和我一样都是侧福晋,可别再摆从前嫡福晋的架子。你看我,穿金戴银的,走到哪都体面;再看看你,穿件旧衣裳,戴支素银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府里的老嬷嬷呢。”
她说着,故意把头上的赤金蝴蝶耳坠往琅嬅眼前凑了凑:“你看这耳坠,是王爷前几日赏的,足金的,戴在身上沉是沉了点,可架不住体面啊。不像姐姐,怕是连支新簪子都没有吧?”
琅嬅看着她满身的俗艳,心里只觉得可笑。如懿总以为满身珠翠就是体面,却不知真正的体面,从不是靠这些冰冷的金饰撑起来的。
“侧福晋若是无事,就请回吧。”琅嬅转身往屋里走,“我还要看书,就不陪你了。”
“哎,你别走啊!”如懿上前一步拦住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哐当”撞在门框上,“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你搬来听竹院,王爷就会可怜你?我告诉你,王爷现在满心都是林格格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连我和高格格那都懒得去,更别说你这破竹院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再说了,你父亲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你能留在王府做侧福晋,已是王爷开恩。若是识相,就该安安分分的,别总想着从前的风光——那些,早就跟你父亲一起,埋进土里了!”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扎在琅嬅心上。她猛地转过身,眼里满是怒意:“如懿!你别太过分!”
“过分?”如懿冷笑一声,抬手拢了拢头上的赤金头面,“我这叫实话实说!当年你做嫡福晋时,对我呼来喝去的,怎么就不说过分?如今咱们平起平坐了,我不过是跟你说几句实话,你就受不了了?”
素练连忙上前拦住如懿:“侧福晋!请您自重!我家主子刚搬来听竹院,身子还没好,经不起您这么气!”
“你一个奴才,也敢来管我?”如懿抬手就想打素练,却被琅嬅一把拦住。
“如懿!”琅嬅的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听竹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是再闹,我就去告诉王爷!”
如懿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随即又笑了:“你去告诉王爷啊!你以为王爷会帮你?他现在眼里只有林格格,根本不会管你!你要是敢去,我就说你故意刁难我,让王爷看看你这前嫡福晋的真面目!”
正吵着,院外传来脚步声。云芝扶着林柔站在门口,脸色有些白——她刚从廊下路过,把里面的话听了个正着。
“如懿侧福晋,”林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琅嬅姐姐刚搬来听竹院,身子不适,你若是没事,就请回吧。”
如懿没想到林柔会来,脸上的嚣张瞬间收敛了些,却还是强撑着道:“我……我就是来看看琅嬅姐姐,没别的意思。”
“是吗?”林柔扶着云芝的手走进来,目光落在如懿满身的金饰上,“只是看侧福晋这穿戴,倒像是来炫耀的,不像是来探病的。”
如懿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林柔怀着王爷的孩子,王爷把她捧在手心里,她若是惹了林柔,王爷绝不会轻饶她。
“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如懿说着,转身就往外跑,身上的金饰叮当作响,活像只落荒而逃的耗子。
看着她狼狈的背影,素练松了口气:“多谢林格格解围。”
林柔笑着摇摇头:“举手之劳。琅嬅姐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那样的人,眼里只有些金啊银啊的,没什么见识。”
琅嬅看着林柔,心里满是感激:“今日多亏了你。”
“都是府里的人,互相照应是应该的。”林柔扶着她往屋里走,“我听说你炖的莲子羹很好喝,特意来讨一碗,不知道姐姐愿不愿意赏脸?”
琅嬅笑了笑,点头道:“当然愿意。素练,去把莲子羹热一热,给林格格端上来。”
听竹院的竹声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竹叶洒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琅嬅看着林柔温和的侧脸,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而西跨院里,如懿正对着镜子发脾气,把头上的赤金头面狠狠摔在桌上:“都是些废物!连个失势的富察琅嬅都收拾不了!”
阿箬蹲在地上捡首饰,小声劝:“主子,您别气了。林格格怀着孕,王爷最看重她,咱们惹不起啊。”
“惹不起?”如懿冷笑一声,抓起一支赤金簪子往头上插,“我偏要惹!等林格格生了孩子,若是个女儿,看她还怎么得宠!到时候,我再好好收拾富察琅嬅,让她知道谁才是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
她对着镜子,把掉落的金镯子重新套回手腕,又拿起那支赤金蝴蝶耳坠戴上,看着镜中满身俗艳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