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院

宝亲王府的揽月院，因院中有座望月亭得名。此时暮色四合，亭下正传来阵阵琵琶声，叮叮咚咚，如清泉漱石，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幽怨。高晞月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石凳上，指尖在琵琶弦上轻拢慢捻，一身藕荷色软缎旗袍衬得她身姿窈窕，头上那支白玉簪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

茉心端着一盏刚温好的杏仁茶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放在石桌上：“主子，天凉了，您弹了快一个时辰，歇歇吧。”

高晞月指尖一顿，琵琶声戛然而止。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目光落在亭外那丛开得正盛的秋海棠上，语气带着几分怅然：“王爷今日又去凝香院了？”

“是。”茉心垂手站在一旁，小声道，“小厨房刚送了冰糖炖雪梨去凝香院，说是王爷特意吩咐的，给林格格润嗓子。”

高晞月拿起茶盏，抿了口杏仁茶，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暖了她心里的凉意。她放下茶盏，重新拨动琵琶弦，琴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带着几分不甘和怨怼，惊飞了亭边槐树上的几只麻雀。

“凭什么？”她低声呢喃，指尖用力，琴弦“铮”地一声断了一根，“不过是个绣娘出身，仗着怀了孩子，就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我哪点不如她？”

茉心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帮她取下断弦：“主子息怒，琴弦断了可以再换，可别气坏了身子。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这琵琶，京城里没几个能比得上您的。王爷心里，肯定是有您的。”

高晞月冷笑一声，靠在石凳上，眼神里满是不甘：“有我？若是真有我，怎么从来不来揽月院听我弹琵琶？你看如懿那个蠢货，穿得像个首饰铺，王爷照样不待见她；富察琅嬅失了势，更是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可林柔呢？不过是怀了个孩子，就天天霸占着王爷，连正眼都不瞧我们这些人！”

她顿了顿，语气又软了些：“前几日父亲来信，说皇上嘉奖了他，还升了官。我本以为，父亲得了势，王爷能多看我几眼，可他倒好，还是天天往凝香院跑。”

茉心一边帮她换琴弦，一边劝：“主子别急。林格格怀着孕，王爷自然要多照顾些。等她生了孩子，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王爷说不定就会想起您了。再说，您还有老爷做靠山，比如懿和富察琅嬅两个侧福晋强多了。”

高晞月没说话，只是看着亭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她知道茉心说得有道理，可心里的委屈和不甘，却怎么也压不下去。她自小就被家里宠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琵琶，更是得了名师指点，本以为嫁进王府能得王爷宠爱，却没想到，竟落得如此境地。

正想着，院外传来脚步声。茉心探头一看，是弘历身边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个锦盒。

“高格格，”小太监躬身行礼，“王爷让奴才送些东西过来，说是给您的。”

高晞月眼睛一亮，连忙起身：“快拿进来！”

小太监把锦盒递给她，笑着说：“王爷说，听闻您近日常弹琵琶，特意让人寻了套上好的琵琶弦，给您送来。”

高晞月打开锦盒，里面果然放着一套蚕丝琵琶弦，色泽莹白，质地细腻，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拿起一根弦，放在指尖轻轻摩挲，心里的委屈瞬间消散了大半。

“替我多谢王爷。”她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娇羞。

小太监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茉心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高兴：“主子您看，王爷心里还是有您的。知道您爱弹琵琶，特意给您送琴弦来。”

高晞月点点头，重新坐下，让茉心把新弦换上。指尖拨动新弦，琴声比之前更加清亮悦耳，带着几分欢快的调子。

“走，去凝香院走走。”高晞月突然起身，语气轻快，“我去谢谢王爷送的琴弦，顺便看看林格格。”

茉心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哎，好。我这就帮您收拾琵琶。”

两人刚走到凝香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林柔的笑声，还有弘历温和的说话声。高晞月脚步顿了顿，心里的醋意又冒了上来，可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王爷，林妹妹。”她屈膝行礼，脸上带着得体的笑，“方才王爷派人送了琵琶弦去揽月院，我特意来谢谢王爷。”

弘历见她来了，笑着点头：“不过是套琴弦，你喜欢就好。”

林柔也笑着说：“高姐姐的琵琶弹得极好，有了这套新弦，定能弹出更好听的曲子。”

高晞月坐在一旁，目光落在林柔隆起的小腹上，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林妹妹怀着孕，身子想必很沉吧？我听太医说，孕中期要多走动，对孩子好。”

“是啊，”林柔笑着说，“我每日都会在院里走一走，只是走不了多久就累了。”

“那我陪您走走吧？”高晞月提议，“揽月院的秋海棠开得正好，咱们去那边看看？”

林柔看了看弘历，见他点头，便笑着应下：“好啊。”

两人起身往揽月院走，弘历本想跟着，却被云芝拦住了：“王爷，格格怀着孕，走慢些就好，您还是在院里等着吧。”

弘历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们小心些，有事随时让人来报。”

高晞月和林柔走在回廊上，茉心和云芝跟在后面。高晞月状似无意地问：“林妹妹，你说王爷什么时候会再立嫡福晋啊？府里总不能一直没有女主人。”

林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得看王爷的意思。不过我觉得，王爷现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怕是暂时不会考虑这件事。”

“也是。”高晞月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酸意，“你怀着王爷的孩子，将来孩子出生了，你在府里的地位，就更稳固了。不像我，空有个格格的名分，却什么都没有。”

林柔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却没接话，只是笑着转移话题：“揽月院的秋海棠开得真好，比凝香院的好看多了。”

高晞月见她不接茬，心里有些没趣，却也不再追问。两人走到揽月院的秋海棠丛前，看着满树的海棠花，各有各的心思。

“林妹妹，我弹首琵琶给你听吧？”高晞月突然开口，“就当是谢谢你陪我过来。”

林柔笑着点头：“好啊，我早就想听听高姐姐的琵琶了。”

高晞月回到望月亭，坐在琵琶前，指尖拨动琴弦。悠扬的琵琶声响起，时而欢快，时而舒缓，像在诉说着什么。林柔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眼里满是欣赏。

一曲终了，林柔忍不住鼓掌：“高姐姐弹得真好，这琵琶声，比宫里的乐师弹得还要好听。”

高晞月笑着起身：“林妹妹过奖了。”

正说着，弘历走了过来，笑着说：“我刚在凝香院就听见琵琶声了，果然好听。晞月，你的琵琶技艺，又精进了。”

高晞月脸上露出娇羞的笑：“多谢王爷夸奖。”

弘历看着她，又看了看林柔，笑着说：“天色不早了，柔儿身子沉，该回去歇息了。晞月，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应了声“是”，各自回了院子。

揽月院里，高晞月靠在窗边，看着弘历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茉心端着洗脚水走进来，笑着说：“主子，您今日弹的琵琶，王爷和林格格都夸您了，看来您的机会来了。”

高晞月点点头，心里暗暗盘算：等林柔生了孩子，若是个女儿，王爷肯定会失望；若是个儿子，她就想办法让孩子养在自己身边，到时候，她就是孩子的养母，地位自然就稳固了。

她拿起那套新的琵琶弦，放在灯下仔细看着，眼神里满是坚定。她相信，只要她有耐心，有手段，总能在这深宅里，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

而凝香院里，林柔靠在软榻上，摸着隆起的小腹，轻声道：“云芝，你觉得高格格这个人怎么样？”

云芝想了想，说：“高格格看着温和，可眼神好似有对主子明显的敌意，主子还是要小心她为好。”

林柔点点头：“那往后咱们离她远些，免得被她算计。”

云芝应了声“是”，转身去收拾东西。

夜色渐深，宝亲王府的各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只有揽月院的望月亭下，还偶尔传来几声琵琶声，带着几分不甘，几分期待，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