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心

雍正十一年腊月的最后几日，宝亲王府的雪终于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庭院里，将积雪映照得晶莹剔透，却依旧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冷香院的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棱，如懿坐在暖阁的炕边，手里捏着一枚冻得冰凉的玉佩，脸色比窗外的冰雪还要难看。容佩站在一旁，穿着一身刚领到的浅青色布裙，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海兰则低眉顺眼地侍立在另一侧，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了如懿。

“侧福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海兰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热茶递到如懿面前，声音细若蚊蚋。自容佩来了冷香院，如懿的脾气越发阴晴不定，时常对着她们非打即骂，海兰每天都活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就落得和丽心一样的下场。

如懿没有接茶杯，反而抬手一挥，“哐当”一声，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海兰一裙摆。海兰吓得连忙跪下，声音带着哭腔：“侧福晋，奴婢错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错？你哪里错了？”如懿猛地站起身，指着海兰的鼻子，语气尖锐，“你错就错在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你看看你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富察琅嬅把你送到我身边，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你来看我笑话！”

容佩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上前劝阻。她跟着如懿也有几日了，早就摸清了如懿的性子——看似孤傲，实则软弱，只会把怨气发泄在身边的人身上，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样的主子，真的能帮自己摆脱底层的命运吗？容佩心里第一次泛起了悔意，她想起当初在长康右门夹道，自己以为抓住了一个机会，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火坑。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声音颤抖：“侧福晋，不好了！前院传来消息，说……说丽心姑娘回来了！还被王爷调到凝香院，伺候庶福晋了！”

“你说什么？”如懿像是被惊雷劈中，脸色瞬间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炕沿才站稳，“丽心？那个被我赶出王府的丫鬟？她怎么敢回来？王爷怎么会让她去伺候林柔？”

小丫鬟哆哆嗦嗦地回答：“听说……听说丽心姑娘被赶出王府后，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后来被王爷的人发现了，王爷可怜她，就把她带回了王府。庶福晋身边正好缺个得力的人，王爷就把丽心姑娘调过去了，还赏了她不少东西呢！”

“可怜她？”如懿冷笑一声，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王爷什么时候可怜过我？我在这冷香院受苦的时候，他在哪里？林柔不过是个庶福晋，凭什么连我的丫鬟都能抢！丽心那个贱婢，被我赶出王府，竟然还敢回来，还敢去伺候林柔，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越说越激动，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书籍，朝着地上乱扔，暖阁里瞬间一片狼藉。容佩看着如懿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的悔意更浓了——她原本以为，如懿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就算现在失宠，总有翻身的一天，可现在看来，如懿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只会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连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跟着这样的主子，别说前途了，能不能安稳活下去都不一定。

“侧福晋，您冷静点。”容佩终于开口，语气却带着几分疏离，“丽心已经被调到凝香院了，您再生气也没用，反而会伤了自己的身子。再说，王爷既然敢把丽心调回去，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您若是再闹下去，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

如懿猛地回头，瞪着容佩，眼神里满是怒火：“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是你的主子，你竟然敢教训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没用，也想去伺候林柔，或者去伺候富察琅嬅！”

容佩心里一紧，她知道如懿现在情绪失控，不能硬碰硬，连忙躬身行礼：“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才多说了几句。您若是不想听，奴婢以后不说就是了。”

“不敢？”如懿冷笑一声，“我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们一个个的，都想离开我，都想去找更好的靠山！丽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连海兰这个贱婢，说不定心里也在盼着我早点死！”

海兰跪在地上，哭得更凶了：“侧福晋，奴婢没有！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从来没有过二心！求您相信奴婢！”

“忠心耿耿？”如懿走到海兰面前，抬脚踢了她一下，“你若是忠心耿耿，就不会看着我被人欺负，看着丽心去伺候林柔！你现在就去凝香院，把丽心给我带回来！你要是带不回来，就别再踏进冷香院一步！”

海兰吓得浑身发抖，凝香院是什么地方？那是林柔庶福晋的住处，王爷天天都去，守卫森严，她一个小小的丫鬟，怎么可能把丽心带回来？可她不敢反抗，只能哭着应道：“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容佩看着海兰可怜的样子，心里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觉得她活该——在这深宅大院里，软弱就是原罪，像海兰这样只会哭的人，迟早会被吞噬。但她也知道，海兰这一去，肯定会碰壁，说不定还会被林柔的人责罚，到时候如懿又会把怨气发泄在自己身上。

“侧福晋，”容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海兰只是个小丫鬟，哪里能去凝香院带人？您若是真的想教训丽心，不如从长计议。再说，林柔庶福晋现在正得宠，您若是贸然派人去她院里闹事，怕是会惹王爷生气，对您更不利。”

如懿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容佩的话虽然不好听，却说到了她的痛处。她确实不敢去招惹林柔，更不敢惹弘历生气，可她心里的怨气实在咽不下去。她看着容佩，语气缓和了几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丽心那个贱婢在凝香院享福，看着林柔那个女人得意洋洋？”

容佩心里盘算着，若是能帮如懿出了这口气，说不定能让如懿对自己多几分信任，也能让自己在冷香院过得安稳些。她沉吟片刻，说道：“奴婢倒是有个主意。丽心刚去凝香院，肯定想好好表现，说不定会有些急功近利。您可以让人去凝香院附近盯着，若是发现丽心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就趁机告诉林柔庶福晋，让林柔责罚她。这样既不用您亲自出面，也能教训丽心，还能让林柔觉得您识大体，一举两得。”

如懿眼前一亮，觉得容佩的主意不错：“好！就按你说的办！你现在就去安排人，盯着凝香院，一旦发现丽心有什么差错，立刻告诉我！”

“是，奴婢这就去。”容佩躬身行礼，转身走出了暖阁。走出冷香院的大门，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阳光刺眼，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跟着如懿，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除了跟着如懿，别无选择。

而凝香院里，一片热闹景象。丽心穿着一身崭新的粉色布裙，正跟着林柔的贴身侍女云芝，学习如何伺候林柔。云芝穿着一身浅蓝色布裙，举止端庄，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她早就听说了丽心的事，知道她是被如懿赶走的，现在突然被调到凝香院，心里难免有些不放心，生怕她是如懿派来的眼线。

“丽心，你记住，庶福晋性子温和，却最讨厌别人偷懒耍滑。”云芝一边整理着林柔的衣物，一边对丽心说，“你做事情要认真仔细，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明白吗？”

丽心连忙点头，语气恭敬：“云芝姐姐放心，奴婢都明白。奴婢能回到王府，还能伺候庶福晋，已经很感激了，绝不会做出任何让庶福晋和姐姐失望的事。”她心里清楚，自己能有今天，全靠王爷的恩典和林柔庶福晋的收留，若是再出什么差错，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林柔坐在窗边，看着璟妍在地毯上玩耍，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穿着一身正红色绣海棠纹旗装，头上戴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显得雍容华贵。自从被抬为庶福晋后，她在王府里的地位越来越高，弘历也越来越宠爱她，连带着璟妍也成了王府里的宝贝疙瘩。

“云芝，丽心刚来，你多教教她，别太苛刻了。”林柔回头对云芝说，语气温和，“她也是个可怜人，被赶出王府后受了不少苦，咱们能帮就帮一把。”

云芝躬身应道：“是，庶福晋，奴婢知道了。”她心里虽然对丽心还有些警惕，却也不敢违背林柔的意思。

丽心听到林柔的话，心里满是感激，连忙走到林柔面前，跪下磕头：“多谢庶福晋恩典！奴婢定当好好伺候您和小格格，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林柔笑着扶起她：“快起来吧，不用这么多礼。以后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就在这时，弘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显然是给璟妍买的。他看到丽心，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丽心，看来你在凝香院适应得不错。好好伺候庶福晋和小格格，以后有你的好处。”

丽心连忙躬身行礼：“谢王爷恩典！奴婢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弘历点点头，走到林柔身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柔儿，今日天气不错，我带你和璟妍去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

林柔笑着点头：“好啊，璟妍也正好想出去玩耍呢。”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被躲在凝香院外的冷香院小丫鬟看在眼里，连忙跑回冷香院，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如懿。

如懿坐在暖阁里，听着小丫鬟的禀报，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想象着林柔依偎在弘历怀里，丽心在一旁伺候，璟妍在身边玩耍的场景，心里的嫉妒和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她猛地一拍桌子，对着刚回来的容佩吼道：“你不是说要盯着丽心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发现她的差错！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用心，是不是也想投靠林柔！”

容佩皱了皱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满：“侧福晋，丽心刚去凝香院，做事小心翼翼，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错？您若是再这么急躁，只会打草惊蛇，让林柔和丽心更加警惕。”

“我急躁？”如懿冷笑一声，“你若是我的人，就该为我着想！现在林柔过得那么舒服，丽心也跟着享福，只有我在这冷香院受苦，你让我怎么能不急躁！”

容佩心里的悔意更浓了，她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择跟着如懿这样的主子。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怒火，说道：“奴婢会继续盯着丽心，一有消息就告诉您。您还是先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若是您一直这么闹下去，不仅教训不了别人，还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垮。”

如懿看着容佩，眼神里满是复杂。她知道容佩说的是实话，却还是忍不住想发脾气。她颓然地坐在炕上，眼泪又掉了下来：“我能怎么办？我父亲被贬，王爷不疼我，富察琅嬅和林柔都欺负我，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爬到我头上。我真的好恨，好恨自己没用！”

海兰从凝香院回来了，她不仅没有把丽心带回来，还被云芝教训了一顿，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巴掌印。她跪在如懿面前，哭得泣不成声：“侧福晋，奴婢没用，没能把丽心带回来，还被云芝姐姐责罚了。求您饶了奴婢吧！”

如懿看着海兰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海兰身上：“没用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我留你还有什么用！容佩，把她拖出去，罚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

容佩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如懿的吩咐，让人把海兰拖了出去。看着海兰在雪地里跪下的身影，容佩心里暗暗发誓，自己绝对不能像海兰一样软弱，一定要想办法摆脱现在的处境，找到真正能依靠的靠山。

冷香院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如懿坐在暖阁里，看着窗外的雪景，心里满是绝望。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冷香院待多久。而容佩站在一旁，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寻找着离开如懿的机会。海兰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心里满是委屈和恐惧。

感谢这位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