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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港双城,权欲倾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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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半岛酒店宴会厅,邵逸夫慈善基金会年度晚宴。
水晶灯流泻下璀璨光华,鬓影衣香,空气里浮动着高级定制香水的尾调与若有似无的雪茄气息。这里是名流巨贾的秀场,也是无声的角力场。
沈诺到得很准时。
一袭墨绿色丝绒长裙,色泽深邃如静谧森林,衬得她肌肤胜雪。长发挽成低髻,几缕碎发慵懒垂落颈侧,唯一的装饰是耳畔两粒水滴形钻石,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光芒内敛却不容忽视。
她周旋于几位叔父辈的商界耆宿之间,言谈得体,笑容温婉,目光却偶尔掠过入口处。
严浩翔在她落座后五分钟入场。
黑色塔士多礼服一丝不苟,领结挺括,左手依旧握着那柄黑檀木手杖,非但不显弱态,反添了几分旧式贵族般的权威与距离感。他并未过多寒暄,在主办方引导下,于主桌另一端入座——一个与沈诺遥遥相对,却能清晰看到彼此的位置。
拍卖开始,一件乾隆时期的斗彩莲池纹碗被竞相叫价。气氛逐渐热烈。
严浩翔“二十万。”
严浩翔举牌,声音不高,却瞬间让几个跃跃欲试的对手放下了号牌。
拍卖师正要落槌。
沈诺“三十万。”
沈诺的声音清越响起,并未举牌,只是微微抬高了下颌,目光平静地投向拍卖台。她甚至没有看严浩翔一眼。
全场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逡巡。空气静了一瞬。
严浩翔“五十万。”
严浩翔再次开口,语气未变,仿佛只是随口报出一个无足轻重的数字。
沈诺“一百万。”
沈诺端起香槟杯,指尖轻点杯壁,姿态闲适,仿佛翻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游戏筹码。
短暂的寂静。
严浩翔终于侧过头,目光穿过中间熙攘的人群,与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相接。没有火花四溅,只有一种冷静的、近乎专业的评估。
严浩翔“沈小姐好眼光。”
他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优雅地放下了号牌。
槌音落定。
沈诺以百万港币拍得一件市值约四十万的瓷器。
她起身,在礼貌的掌声中微微鞠躬致意,笑容完美无瑕。无人知道,那件瓷器的内壁,藏着一个微缩胶卷,关系着她父亲早年的一项秘密专利。
而严浩翔的两次抬价,精准地将最终价格控制在她能轻松承受、又不至于引人过度怀疑的范围内。
晚宴进入舞会环节。
沈诺以微醺为由,婉拒了邀舞,独自走到临海的露台透气。
夜风微凉,吹散了厅内的喧嚣与燥热。
身后传来熟悉的、节奏均匀的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严浩翔站定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远处维港的璀璨灯火。手杖轻靠在栏杆上。
严浩翔“一百万买一个提醒,代价是否高了点?”
他开口,声音融在夜风里。
沈诺知道,他指的是拍卖时,他最后一次举牌,是在提醒她注意不远处一位一直盯着她举动的、沈慎的旧部。
沈诺“慈善事业,怎能计较代价?”
她侧过脸,月光在她眸中洒下细碎的光点,
沈诺“倒是严总,抱病之余还不忘关心市场行情,令人敬佩。”
严浩翔“力所能及,为社会发展做些微末贡献。”
他答得滴水不漏,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廓,
严浩翔“夜风凉,沈小姐注意身体。”
沈诺“多谢关心。”
沈诺微微拢了一下披肩,
沈诺“严总才更需保重。毕竟,稳定的‘市场环境’,对大家都好。”
她一语双关,既指他的健康,也指京港两地的商业格局。他若倒下,必然引发动荡。
严浩翔“自然。”
严浩翔靠近半步,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介于社交安全与亲密压迫之间。
他伸出手,并非要触碰她,只是极轻地拂过她披肩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严浩翔“毕竟,我还想亲眼看到……明珠找到归宿的那天。”
他的指尖掠过时,带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气流,混合着药香、雪松与他独有的气息。
沈诺的呼吸几不可察地窒了一瞬,身体却稳如雕塑。
沈诺“归宿与否,明珠自有选择。”
她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弧度完美。
沈诺“不劳藏家费心。”
厅内悠扬的华尔兹舞曲隐约传来。
露台上,两人之间却仿佛在进行另一场无声的探戈——进退得宜,步伐精准,每一个眼神交汇都是一次含蓄的攻防,每一次短暂的沉默都是一次心跳的丈量。
顾染曦的声音适时插入,她挽着纪淮走来,打破了这危险的平衡。
顾染曦“浩翔,李主席在找你,关于下周医疗论坛的事。”
她说着,目光在沈诺的披肩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了然的笑意。
纪淮则对沈诺礼貌点头。
张凌赫“沈小姐,家母托我问候沈老夫人安好。”
寒暄几句,严浩翔率先告辞。
严浩翔“各位慢聊,失陪。”
他看向沈诺,微微颔首,礼节周全。
严浩翔“谢谢沈小姐今晚为慈善事业做出的贡献。”
沈诺“分内之事。”
沈诺微笑回礼。
沈诺“严总慢走。”
他转身,手杖点在露台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沉稳的“哒、哒”声,渐行渐远。
沈诺收回目光,对顾染曦和纪淮笑了笑。
沈诺“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还有早会。”
她转身步入厅内,墨绿色丝绒裙摆划出优雅的弧度,背影挺直,没有丝毫留恋。
直到坐进车内,隔绝了所有视线,她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指尖轻轻按上胸口,那里,心跳的速度,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而另一辆驶离的劳斯莱斯后座,严浩翔松了松领结,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冰凉的银质杖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披肩上的冷香。
一场晚宴,数度交锋。无人失态,言语文明,举止合规。唯有月光与灯光见证,那平静海面之下,是何等汹涌的暗流与极限拉扯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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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焚城的火,我们是持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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