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赫的骑兵像一阵狂风,掠过主营的边缘便迅速折返,留下满地狼藉。待火光渐熄,雪地上已多了数十具尸体,有努尔哈赤的亲卫,也有叶赫的骑兵。代善收兵回营时,银甲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鬓角还凝着冰碴。
他径直走进我的帐中,侍女正端着药碗发抖——方才一支流矢击穿了帐壁,擦过药碗边缘,碗沿缺了个小口。

代善没伤着吧?
代善的声音带着喘息,目光扫过我身上的皮氅,见我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芜暖我没事!
他这么关心我,是因为我这张长得像东哥的脸吧
我指着案上的药碗问道
芜暖这是……
代善营里有冻伤的士兵,这是给他们熬的驱寒药。
他解下腰间的剑,放在案边
代善叶赫的人没真要攻城,就是故意闹这么一出,让父亲疑神疑鬼。
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努尔哈赤掀帘而入,披风上的雪沫子簌簌落在地上,他没看代善,只盯着我:
努尔哈赤芜暖…叶赫的人喊你的名字时,你为何不躲?
芜暖我躲了,可他们的箭太快。

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
芜暖就像大汗的眼线,总比我先一步找到踪迹。
努尔哈赤的眼神骤然变冷,代善立刻上前
代善父亲,此事与她无关,是叶赫故意挑衅。
努尔哈赤故意挑衅?
努尔哈赤冷笑,从怀中掏出半块撕碎的布帛,扔在我面前
努尔哈赤这是从叶赫骑兵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绣的火焰胎记,与你脸上的分毫不差——你还敢说无关?
布帛上的丝线是用苏木染的,红得像血。我忽然想起昨夜那“细作”的话,原来他们早准备好了全套的证据,就等着栽赃。
芜暖大汗若要定罪,何需证据?
我弯腰拾起布帛,指尖捏着那粗糙的针脚
芜暖只是叶赫费尽心机让我背上这罪名,无非是想借大汗的手杀了我——他们怕的,或许不是我这个替身,而是别的。
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眯起眼)别的?
芜暖比如,东哥的下落。
我抬眸望他
芜暖布扬古既要用我引开注意,又要让我死在这儿,只能说明一件事——东哥的藏身之处,我或许见过,只是自己不知道。
这话是赌的。但昨夜那“细作”提到东哥时的慌乱,让我隐约觉得,我的存在,或许真的和东哥的失踪有关。
努尔哈赤沉默了片刻,帐内只剩下炭火噼啪的声响。他忽然转身,对亲卫道
努尔哈赤把叶赫俘虏带三个过来,单独审问。
亲卫领命而去,代善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惊讶。我低声道
芜暖是福是祸,总得赌一次。
审问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三个俘虏被带出去时,脸上都带着惊恐。最后一个老卒路过帐门,突然挣脱亲卫的手,朝着我这边嘶哑地喊
跑龙套布扬古说……说你是东哥的影子!她藏在哪,只有你脸上的胎记知道!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暗处飞来,正中他的咽喉。老卒倒在雪地里,鲜血在积雪上漫开,像朵诡异的花。
努尔哈赤猛地看向箭来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努尔哈赤查!给我查是谁放的箭!
代善扶着我的肩,低声道:
代善别怕,他是想杀人灭口。
我却不怕了。那老卒的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记忆里的某个角落——鞣皮坊的地窖里,曾藏过一卷旧羊皮,上面画着个火焰形状的标记,旁边还有几个我不认得的符号。当时只当是废皮子,如今想来,那标记竟与我脸上的胎记惊人地相似。
芜暖我知道东哥可能在哪。
芜暖(我深吸一口气,看向努尔哈赤)但我要一个条件。
努尔哈赤你配和我谈条件?(他挑眉。)
芜暖配。(我挺直脊背)
芜暖因为再过三日,便是叶赫送亲去乌拉的日子——布扬古要让东哥嫁给乌拉的残余势力,好联手对付您。而那送亲的路线,就藏在我见过的一张羊皮上。
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条件?
芜暖我要自由。
芜暖(我望着帐外飘落的雪花)不是叶赫许诺的假自由,是能自己走在雪地里,不用再做任何人的替身。
代善猛地看向我,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支持。努尔哈赤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雪
努尔哈赤若你说的是真的,我便给你自由。若敢骗我……
芜暖我愿以胎记为誓。
芜暖(我抬手抚上脸颊,那块滚烫的印记仿佛真的在发烫)若有半句虚言,任凭大汗处置。
他终于点了头。代善在我身边坐下,往炭盆里添了块柴
代善需要我做什么?
芜暖帮我找一张旧羊皮,在鞣皮坊的地窖深处,压在第三排的盐缸底下。
芜暖(我看向他)还有,我想知道,东哥到底是谁?为何所有人都要抢她?
代善的目光暗了暗,望着跳动的火焰,缓缓开口
代善她是叶赫的掌上明珠,也是女真各部的劫数。有人说她是天女下凡,能定天下;也有人说她是祸水,会亡了所有部落……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我
代善但在我看来,她和你一样,只是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女子。
帐外的风雪渐渐停了,一缕阳光透过毡布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地上的雪粒上,闪着细碎的光。我忽然觉得,那块困扰我多年的胎记,或许不是诅咒,而是指引——指引我在这乱世里,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