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晋的瞳孔骤然一缩，目光如钉子般死死嵌在那枚刻着“诸”字的玉镯上。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柔软的貂裘，仿佛要将那一团绵密的皮毛生生戳穿。殿外的风雪愈发狂暴，呼啸着撞击琉璃瓦，发出尖锐刺耳的轰鸣声，却依旧压不过她胸腔中翻腾的怒意。
大福晋这玉镯，究竟是从何而来？
诸英忙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却带着几分急切。
诸英额娘，是儿臣送的。
话音未落，大福晋猛地拍案而起，震得鎏金茶盏倾倒，琥珀色的茶水顺着桌案蜿蜒流淌，如同一条细小的河流无声地蔓延开去。她的声音冷厉如刀，刺破了殿内的寂静。
大福晋诸英，你可知道，私自赠予女子信物，对皇室声誉而言是何等的损害？
她的话语如寒刃出鞘，锋利而冰冷，目光则如刀锋般在格格与儿子之间来回剜割，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诸英松开了攥得变形的酒杯，起身时玄狐大氅扫过满地狼藉。他单膝跪地，脊背却挺得笔直，没有丝毫退缩的意味。
诸英额娘，这枚玉镯是儿臣命内务府特别打造的。凤姑娘才情卓绝，完全配得上这份礼。
他的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当众承认私定信物，在以满蒙联姻为纲的皇室中，无异于公然挑衅祖制。
格格垂下眼帘，敛去了眼底的锋芒，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镯身，唇角忽然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凤清清大福晋误会了。
她的声音温润如玉，莲步轻移间将玉镯放回案上。
凤清清方才不过是借王爷信物一用，既然是戏言，自当完璧归赵。
她转身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晃出细碎的流光，与窗外的雪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朦胧的画卷。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只留下空气中的浅浅余香。
大福晋望着案上的玉镯，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早已察觉儿子对汉人女子的青睐，却未曾料到竟已到了私刻信物的地步。殿内众人的目光如同芒刺扎在背上，她勉强维持仪态端起茶盏，却发现茶水早已凉透。
夜深人静，北风夹杂着雪粒子狠狠砸在窗棂上，发出“啪啪”的脆响。大福晋坐在灯下，手中的密报被反复摩挲，纸张边缘几乎起了毛。她盯着上面“叶赫部近来频繁与汉人商队往来”的字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里格格袖口露出的苏绣纹样，以及那曲婉转悠扬的《牡丹亭》。指节无意识地划过密报边缘，“扬州”二字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
她猛地将密报揉成一团，指甲缝里渗出了一丝血珠。雪越下越大，赫图阿拉城在夜色中宛如一座银白的牢笼。而在格格的寝殿里，诸英接过她递来的姜茶，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神情显得有些复杂。
诸英明日我便向阿玛请旨。
凤清清倚靠在窗棂旁，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衬得她的眉眼愈发清冷。
凤清清王爷可知，扬州码头的雪，比这儿的还要冷。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窗上的冰花，声音低柔却带着一丝坚定。
凤清清但只要熬过寒冬，总能等到花开。
庭院里的积雪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暗处的侍卫迅速握紧了刀柄。大福晋的贴身嬷嬷裹着斗篷匆匆离去，怀中的密报一角隐约露出“叶赫”与“汉人”的字迹。
第二日清晨，霜雾笼罩着赫图阿拉城，努尔哈赤的书房中已传出激烈的争执声。大福晋跪坐在蟠龙纹地毯上，发髻微乱，手中的密报被攥得皱巴巴的。
大福晋大汗，那汉人女子心怀不轨！诸英私赠信物已是逾矩，若再允了这桩婚事，恐怕会让各部耻笑！
努尔哈赤摩挲着腰间的龙纹佩，目光扫过密报上“叶赫部暗通汉人”的字句，面色阴沉如铁。他忽然重重将茶盏掷在地上，瓷片迸裂的脆响惊得大福晋浑身一颤。
努尔哈赤你只知纠缠儿女私情！叶赫部狼子野心，若是诸英能借凤家在江南的商路……
他的话音骤然停住，挥手示意大福晋退下，独留满室茶香混着隐隐的血腥气。
与此同时，凤清清正在庭院里教小丫鬟辨识草药。她将晒干的紫苏叶放入布袋，忽听得墙外传来马蹄声。抬头望去，只见诸英骑着枣红马踏碎薄冰而来，玄色箭袖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诸英跟我去个地方。
诸英伸手将她捞上马背，缰绳一扯，骏马便朝着城郊疾驰而去。寒风呼啸而过，凤清清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声。
半个时辰后，两人停在一座破败的寺庙前。断壁残垣间，几株红梅开得正艳。诸英牵着她的手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在坍塌的佛堂前驻足。月光从破碎的瓦缝洒落，照亮了墙角的一个暗格。他取出一卷泛黄的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江南水道与商埠。
诸英这是凤家祖传的商路图。
他的指尖划过“扬州”二字，语气里带着几分沉思。
诸英我知道你不愿做联姻的棋子，但如今局势……
他的话还未说完，凤清清已经用指尖轻轻按住了他的唇。她低头拾起地上的红梅，轻轻别在他的鬓边。
凤清清王爷可听过‘商女不知亡国恨’？清清虽为女子，却也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
远处传来更鼓声，惊起檐下寒鸦。残梅飘落舆图，将"扬州"二字染成一片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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