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变量

9月1日，开学第一天。

于小璐坐在48路公交车上，怒气冲冲地咬了一大口面包。她本打算起个大早，第一个到班，然后好好地探索一番她的新教室。由于鱼休市前所未有的七日大暴雨，鱼休高中直接取消了新生的军训周――这对于小璐来说是件好事，因为她不必再把初中时军训7天天天晕倒的悲剧再重复一遍了。不过，这也导致同学们完全没有时间适应新校园和认识彼此。于小璐深知“要赢在起跑线”这个道理，于是打算早起赶到学校，这样她便比别人多了很多探索校园的时间。

可惜，她起晚了。甚至，如果她没有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到车站，她就要迟到了。

无所谓了，去他的军训，我几点到都无所谓了！

她从包中掏出一根词典笔，里面提前存了很多歌。插上耳机，歌单刚好随机到她最爱的《黑色柳丁》。于小璐心情平复几分，暂时投入了音乐的世界。

红灯亮起，公交车缓缓停在一条路上。于小璐的眼神无意识地飘向窗外，忽地，凝在了某处。那是一家名叫“青时”的茶馆，里面正有一位略显特殊的茶客坐在桌前――一位和于小璐穿着相同校服的短发少女。她提着一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紫砂壶，茶水从壶嘴里大股涌出，倒进她的嘴里。这少女颇具醉中仙之姿，只不过喝的不是琼浆玉露，而是滚烫的茶水。

于小璐此生第一次见这样喝茶的。“这妹子真是太有生活了……”她在心中感叹。车再次启动，青时茶馆便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于小璐在鱼休高中附近的车站下了车。她伸了个懒腰，看看表。也行，到的不算晚。大雨连绵后的空气尤为清鲜，几缕微风拂过她发烫的额头，对新事物的好奇冲淡了假期结束的烦闷。新生活要开始了。

于小璐的齐刘海下藏着一双淡漠的眼睛，卷发马尾随着步子左右晃动。在通往校园的路上，她开始思考自己的新同桌有可能是什么样的人。第一种情况，袁睿――她最好的朋友，和她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并分入了同一个班。这是最好的结果。第二种情况，陌生人。陌生人可以分为异性和同性。如果是同性……

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校门口。开学第一天的校门口总是人流拥挤，源源不断涌入学校的学生，来送自己孩子踏入炼狱的家长，引导新生的学长和老师们……于小璐低头抿着唇穿过人群，暂时将自己隔绝在了一切喧闹之外，因为她正在思索遇到一位不友好的同性该怎么办。突然，她发觉一个低丸子头女孩的背影在她眼前无限放大……

砰！

她完美地撞上了那个女孩。

随着一声金属制品的清脆响动，女孩愤怒地回过头，一张精致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鼻尖几粒浅褐色雀斑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搞什么啊？”她愤怒地质问。

“抱歉同学，我没看到你。”于小璐忙蹲下身替她捡起掉落的东西――一支钢笔。

女孩一把把笔夺过来，小心翼翼的检查着。“喂，你知不知道这支是……”她突然收住，换成高傲的语气：“算了，不想和你这种人白费口舌。”

于小璐挑眉：“怎么？”

女孩冷笑道：“没怎么，也就我爸去德国出差时专门在LAMY总店排队买的限定款。”她故意转了下笔杆，“不过你也赔不起，懒得计较。”

“呵呵，很了不起。但我建议下次别把传家宝带出来，容易……出事。”于小璐故意把“出事”二字咬得很重。

“你什么意思？！”女孩刚要发火，瞥见一旁的老师，只得压下怒气，“……开学第一天，不和你吵。”她随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于小璐可不在乎老师和学生会成员们在不在场。那女孩尖锐的嗓音吵得她头疼，她很想揪着这人的衣领把她甩出去，但开学第一天惹麻烦显然是不理智的。算了，先进班好了。可令人不解的是，女孩背着的爱马仕书包一直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阴魂不散。于小璐很快就意识到一个问题――两人走的路线完全相同，她们讲通往同一间教室。两人大概率是……同班同学。

啊呀，这辈子有了。

走到高一（7）班班门口时，女孩也用余光瞥见了身后的于小璐。她哼了一声，一脚迈进班。于小璐翻了个白眼，紧随其后。

班内，人已经来了大半，都在兴高采烈地互相熟悉着。希沃大屏上显示着早已排好的座位表。于小璐对自己的座位很满意――后排靠窗，王的故乡。同时，她注意到，自己的同桌是个叫“姜喆”的人。ta会唱《普通朋友》么？于小璐撇撇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依次从包里掏出水杯，笔袋，抽纸和一个日晷模型，整齐地码放在桌上。这样，自己的温馨小窝就完成了。

过了一会，袁睿喘着气冲进教室，深褐色低马尾随着动作晃荡，脸颊微红，明亮的杏眼带着笑意。她一看见于小璐就兴奋地招手，于小璐也回以微笑。袁睿生得明眸皓齿，天生一副让人想亲近的好脾气模样。

在零星地又到了几个人后，老师也走进教室，开始往希沃上拷自我介绍课件。可，那位姜喆仍迟迟未到。

在老师调整好状态，刚热情饱满地吐出两个字后，原本关闭的教室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又被大力甩上。一个小个子少女闯进教室，飞速环顾四周后直奔于小璐身旁的空位，一把拉开椅子，直挺挺地坐下去了。她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短发，发梢微微翘起；穿着明显大一号的校服，袖口盖住半个手掌。于小璐惊觉：这人就是自己今早在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位“茶馆醉中仙”。这是命运么？

老师显然是被这阵仗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姜喆同学吗？进门前要先打报告。”

姜喆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老师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叹了口气，接着掏出花名册开始点名。

“0701，于小璐。”

“……到。”于小璐没想到自己有个如此牛逼的学号。

“0702，凌玥炀。”

“到。”尖锐的嗓音从教室某处传来。于小璐循声望去，正是刚刚和自己起冲突的女生。她坐在第一排，高高地昂着头。不得不说，名字怪好听。

老师继续点名。“……0745，姜喆。”

回应他的只有寂静。

“姜喆……？”老师又叫了一遍。于小璐看向身边的姜喆，只见姜喆腰挺得笔直，一块木板似地竖在那儿，像是完全听不到老师的声音。于小璐怀疑她戴了耳机，于是戳戳她的背：“喂，同学，老师叫你呢。”

姜喆如同被按到了什么开关，突然站起身，椅子被她极大的力道撞翻，发出一声巨响，吓得于小璐和老师同时打了个激灵。全班同学都被响动吸引得回头望向姜喆，姜喆却感受不到这些眼神，双眼直勾勾盯着老师。

“到！！！”她大声喊。

老师已濒临崩溃，长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于小璐小声对姜喆说：“你要不……先把椅子扶起来吧？”姜喆一动不动，大概是没听懂于小璐的话。于小璐也懒得再废话，直接走到姜喆身后为她把椅子安置好，然后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好。”

老师对于小璐投出感激的眼神，开学第一课终于得以继续下去。下课铃响起，老师得救了，飞也似地逃离了班级。

于小璐对自己的同桌万分好奇，很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备战中考时学傻了。“姜同学你好。我叫于小璐。你是从哪个初中来的？”于小璐试着搭话，这是她社交上最主动的一回。

姜喆思考了一会，然后认真地答道：“我不确定。”

“……啥？”

正当于小璐怀疑自己耳朵时，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扔到了她桌上。她抬头，正对上一双盛气凌人的丹凤眼。“凌……玥炀？”

“这是你的吧？”凌玥炀指着桌上的东西――一张学生卡。于小璐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撞上凌玥炀时，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口袋里滑了出来。

但她的感谢还没说出口，凌玥炀又接着开口：“你们做同桌真合适。不过，怪胎最好还是去特殊学校吧。”她盯着一旁对课桌表现出陌生感的姜喆，意有所指。

好吧，就不该对这家伙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