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夜雨敲打着青瓦，晕开一圈圈潮湿的凉意。
沈砚之在一片消毒水味里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刚泛出鱼肚白。他盯着天花板上那道熟悉的裂纹——像极了前世他从十七楼坠落时，最后映入眼帘的那道云隙。
“沈老师醒了？”护士推门进来，手里的托盘叮当作响，“医生说你就是低血糖，加上最近太累，没什么大事。”
沈砚之撑起身子，指尖触到床单的瞬间猛地蜷缩。这不是他最后住的那间精神病院的粗布被单，而是酒店里带着暗纹的锦缎。他抬眼看向护士胸前的工牌，右下角的日期清晰地印着：2023年3月6日。
距离他“抑郁自杀”，还有整整三年。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经纪人周明远推门而入，脸上堆着惯有的精明：“砚之你可算醒了，《青芜诀》的试镜还有半小时，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他将一套熨帖的西装扔到床上，“这次可是大制作，你要是拿下男二，咱们就能和星寰传媒谈续约了。”
《青芜诀》。沈砚之垂眸，指尖划过西装领口的标签。前世他就是靠这部剧小火，却也因为拒绝给导演“潜规则”，被换角不说，还被泼了一身“耍大牌”的脏水。周明远拿着他的解约金转身投靠对家，星寰传媒更是放出他“私生活混乱”的伪造证据，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不去。”沈砚之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周明远愣了愣，随即拔高声音：“你说什么？沈砚之你别忘了，你合约还在我手里！当初要不是我……”
“你的抽成，我会让财务算清楚。”沈砚之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毯上，“从今天起，我们解约。”
周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解约？你付得起三千万违约金吗？沈砚之，别给脸不要脸……”
话音未落，沈砚之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眼底却像结了层薄冰：“周哥，你去年挪用我粉丝后援会的捐款去投资，还有你把我准备给母亲治病的钱，填了你儿子留学的窟窿——这些账，要不要我现在给星寰的张总打个电话，咱们一起算算？”
周明远的脸瞬间惨白。
沈砚之没再看他，径直走向浴室。镜子里的人还带着未脱的青涩，眉眼间是尚未被磋磨掉的温润，只是眼底藏着的惊涛骇浪，早已不是二十三岁该有的模样。他掬起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彻底清醒——这一世，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把那些欠了他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换好衣服出门时，周明远已经不见了踪影，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里，躺着那张被揉皱的合约。沈砚之走到电梯口，恰好撞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被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堵在角落。
“小子，上次让你带的钱呢？”黄毛混混推了少年一把，“别以为躲到酒店就行，你爸欠的赌债，总得有人还。”
少年背着书包，脊背挺得笔直，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我没有钱。”
“没钱？”黄毛笑起来，伸手就要去拽他的书包，“那就把你这破包……”
手腕被猛地攥住时，黄毛只觉得一股力道像铁钳似的锁着他。沈砚之不知何时站在旁边，指尖泛白，声音却平静：“他的钱，我替他还。”
少年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清润却带着锋芒的眼睛里。沈砚之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还带着刚输液留下的针孔，可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却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
“你谁啊？”黄毛挣扎了几下没挣开，语气不善，“想英雄救美？”
“把账单给我。”沈砚之没理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或者我现在报警，让警察来算。”
混混们显然不想把事情闹大，骂骂咧咧地报了个数字。沈砚之转完账，看着他们落荒而逃，才转身看向少年：“没事了。”
少年抿着唇，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娟秀的字迹：“我叫林清晏，这是我的电话，钱我会还你。”
沈砚之接过纸条，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他笑了笑，把纸条折好放进衬衫口袋：“不用急。”
电梯门开了，沈砚之走进去，转身时对上林清晏的目光。少年站在原地，书包带勒得肩膀微微发红，却一直看着他，眼里像是落了星子，亮得惊人。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沈砚之靠在轿厢壁上，轻轻吐出一口气。口袋里的纸条还带着少年的温度，他忽然想起前世临死前，好像也有人这样看着他，眼神里的执拗和痛惜，和此刻的林清晏重叠在一起。
他不知道，走廊里的林清晏看着紧闭的电梯门，悄悄握紧了书包带。衬衫少年挡在他身前的背影，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灰暗的生活，在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守护”的种子。
走出酒店时，阳光正好穿过云层，落在沈砚之的发梢。他抬手挡了挡，忽然想起《青芜诀》的原定男主，是星寰力捧的新人顾衍。前世顾衍靠着这部剧一炮而红，后来却在采访里暗示他“因嫉妒而打压新人”。
沈砚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那边传来清冷的女声：“哪位？”
“苏晚意，是我。”沈砚之看着远处的车流，“还记得我们大学时一起写的那个剧本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一声轻笑，带着释然，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沈砚之，你终于肯联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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