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市剧院的朱漆大门时，沈砚之已在后台调试灯光。新搭的戏台铺着藏青色绒布，灯光落在上面，像撒了层碎星。他伸手调整聚光灯的角度，光束正好打在戏台中央的云雀道具上，竹编的雀身泛着浅黄，倒像真要展翅飞起来。
林清晏蹲在他脚边，手里拿着块细布，正擦拭戏台上的铜钩。铜钩是老戏台留下来的，上面刻着缠枝纹，被布擦过之后，泛着温润的光。“王师傅说铜钩要擦出包浆才好看，像老戏服上的盘扣。”他抬头时，发梢沾着的绒布纤维落在铜钩上，像落了点白霜。
沈砚之伸手接过细布，指尖碰着他的手背。少年的手很凉，却带着铜钩的温意，像刚从暖炉里取出来的玉。他想起前世顾衍曾把戏台的铜钩掰弯，说“破戏台配破钩，正好”，那时的晨光也像现在这样亮，却照不暖心里的冷。
道具间的门虚掩着，白伶正对着镜子试戴银簪。银簪是江逾白托老银匠打的，簪头雕着只云雀，衔着颗珍珠，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江逾白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面铜镜，正帮她调整角度。“这簪子要斜着插，才显云雀欲飞的态。”他的指尖绕过她的发间，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她的肩微颤，却笑着把珍珠拨到颊边。
“你挑银簪的眼光，倒比银楼的掌柜还好。”白伶对着镜子转了圈，银簪在发间晃出细碎的光，“就是上次答应给我做的银铃，还在你工具箱里吧？”江逾白慌忙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银铃，铃身上刻着云纹，摇起来声细得像雀鸣，“昨晚打磨到后半夜，你听这声脆不脆？”他把银铃递过去，指尖碰着她的手，像两瓣相触的花瓣。
苏晚意抱着剧本走进来，发间别着支竹枝。温叙言从她身后跟进来，手里举着份节目单：“非遗传承人说要来看彩排，还带了些老戏本，想和我们交流。”她把节目单拍在桌上，银质的耳坠晃着，“他们说特别想听你那段笛独奏，放在雨夜诀别戏后面正好。”
苏晚意把竹枝从发间取下，放在瓷瓶里，指尖扫过温叙言的发梢：“总算能和老行家交流了。”她翻开剧本，在“笛独奏”三个字旁画了道波浪线，“就像品茶，得和懂的人一起喝，才知其中味。”
沈知意蹲在戏台边，看陆景然拍银簪。相机的镜头对着白伶的发间，银簪的光映在镜面上，像落了颗星。“哥，这张照片能当非遗画册的内页吧？”她晃了晃手里的胶卷盒，“编辑说想借去做银饰专题，给的稿费够买十二串糖葫芦，还能加七倍芝麻。”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正仰头看他，孔雀蓝的发尾沾着片绒布纤维，像尾刚从绒堆里钻出来的鱼。“先问过白伶姐再说。”他伸手替她摘下发间的纤维，指尖触到她的头皮，软得像棉花，“下午彩排‘雨夜诀别’，记得把反光板按苏老师说的角度摆。”
午后的阳光烈了些，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看沈砚之吹笛。《云雀》的调子被吹得婉转，带着雨夜的悲意。“这里的气口要长些，像哭到抽噎的停顿。”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当年鸣春班的老笛师，能把笛子吹得让台下观众掉泪。”
林知夏端着碗酸梅汤过来，往沈砚之手里递了勺。“刚从冰窖里取的，加了点桂花。”她的指尖沾着梅汤，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红星。沈砚之仰头喝下，凉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把方才吹笛的燥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知夏眼角的笑，忽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他练笛时端来解暑的汤，指尖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暖。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消息进来。是之前帮张总散布谣言的营销号，又发了篇长文，说要资助非遗传承，还想请他们去做讲座。“总算让那些乱说话的人，知道该怎么弥补。”她把手机递给苏晚意，“评论区都在夸我们大气，说要来看展演。”
苏晚意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的“资助”二字。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灯下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墨，慢慢晕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绒布纤维，指尖在她的肩头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竹篮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篮里装着新做的笛膜，用樟木片衬着，像裹着块玉。“王师傅说樟木片能让笛膜更韧，吹久了也不会裂。”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猫，“我明天再去竹林里捡些新樟木。”
沈砚之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很细，却能稳稳地扛起竹篮，像株虽瘦却韧的竹。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没画完的墨画。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混着江逾白打磨银铃的轻响，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剧院飘过来，夹杂着翻剧本的沙沙声。
竹篮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沈砚之看着少年转身跑远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云雀。他低头打开竹篮，樟木的香气混着竹香漫出来，笛膜在灯下泛着淡白的光，像等待被唤醒的蝉翼。
有些传承就像这银簪映戏，只要用心去做，总能让老手艺焕新颜。张总和那些搅局者虽带来过阴霾，却没挡住《云雀》走向更大舞台的脚步。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守着这方戏台，把该吹的笛音吹好，该演的戏演亮，让《云雀》的故事，在非遗的传承里，慢慢沉淀成时光里的好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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