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时，戏台后的空地上已摆开了竹篾。林清晏蹲在青石板上，手里拿着把薄刃刀，正把新砍的竹子劈成细篾。竹片在他指尖翻飞，像条灵活的青蛇，不一会儿就堆起了堆细如发丝的竹篾，泛着新鲜的竹绿。
沈砚之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张画稿，上面画着云雀形状的竹筐。“按苏老师说的，筐沿要编出云雀展翅的弧度。”他指着画稿上的线条，指尖不小心碰着林清晏的手背，少年的手顿了顿，竹刀在竹篾上留下道浅痕，却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王师傅说编竹筐要先定底，底稳了才好往上编。”林清晏拿起三根竹篾交叉叠放，指尖灵巧地穿插，不一会儿就编出个方正的底。竹篾碰撞的轻响混着晨雾的湿，像首安静的小调。沈砚之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发梢沾着的竹屑像落了点碎雪，忽然想起前世顾衍曾把他编的竹篮踩在脚下，说“穷酸玩意儿，拿不出手”，那时的晨光也像现在这样淡，却没眼前的暖。
道具间的门开着，白伶正对着镜子整理头面。银钗上的云雀吊坠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江逾白坐在她对面，手里拿着个锦盒，里面装着新做的珠花：“这珠花要插在右侧，衬得你眉眼更亮。”他伸手替她别上珠花，指尖蹭到她的鬓角，她的耳尖泛红，却没躲开，反倒对着镜子笑出了梨涡。
“你挑珠花的眼光，倒比首饰铺的掌柜还好。”白伶拿起支银簪，在他发间比划，“上次说要给你编个竹冠，今天正好有竹篾，我也试试。”江逾白慌忙凑过去，像只听话的雀，任由她的指尖在他发间穿梭，竹篾绕着发丝，像织了张温柔的网。
苏晚意抱着剧本走进来，发间别着支桂花。温叙言从她身后跟进来，手里举着份名单：“市剧院那边说，展演的票卖完了，还加了两场加座。”她把名单递过去，银质的耳坠晃着，“还有几个非遗传承人要来，说想看看我们的竹编道具。”
苏晚意接过名单，指尖划过“非遗传承人”几个字，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晨光里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蜜，慢慢融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竹屑，指尖在她的发顶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拍竹篾。相机的镜头对着林清晏的手，竹篾在他指尖翻飞，像活过来的绿绸。“哥，这张照片能当非遗宣传册的内页吧？”她晃了晃手里的胶卷盒，“编辑说想借去做竹编专题，给的稿费够买十一串糖葫芦，还能加六倍芝麻。”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正仰头看他，孔雀蓝的发尾沾着片银杏叶，像尾刚从叶堆里钻出来的鱼。“先存着，等展演完一起发。”他伸手替她摘下发间的银杏叶，指尖触到她的头皮，软得像棉花，“下午拍‘竹筐承露’的戏，记得把竹筐按画稿摆好。”
午后的阳光烈了些，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看沈砚之和林清晏编竹筐。“编云雀翅膀要用‘斜纹编’，这样才显层次感。”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当年鸣春班的道具，都是老竹匠编的，竹筐上的云雀能看出羽毛的纹路。”
林知夏端着碗银耳羹过来，往沈砚之手里递了勺。“刚从灶上取的，加了点莲子。”她的指尖沾着银耳，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白星。沈砚之仰头喝下，甜意从喉咙漫到心里，把方才编竹篾的燥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知夏眼尾的细纹，忽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他编竹器时端来甜汤，指尖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暖。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消息进来。是之前帮张总作伪证的陈老三，在看守所里写了封感谢信，说要好好改造，出来后想跟着学竹编，也算有门手艺。“总算让他找着正途了。”她把信递给苏晚意，“狱警说他现在每天都在学认字，比以前踏实多了。”
苏晚意接过信，指尖划过“好好改造”几个字。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灯下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墨，慢慢晕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竹屑，指尖在她的肩头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刚编好的云雀竹筐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筐的沿上编着展翅的云雀，竹篾泛着淡淡的绿，像把春天装在了里面。“王师傅说竹筐要晾三天，等竹篾定型了才耐用。”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猫，“我明天再编几个小的，给大家装道具用。”
沈砚之接过竹筐，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很细，却能稳稳地扛起竹筐，像株虽瘦却韧的竹。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没画完的墨画。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混着江逾白编竹冠的轻响，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片场飘过来，夹杂着翻剧本的沙沙声。
竹筐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沈砚之看着少年转身跑远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云雀。他低头看着竹筐上的云雀纹，竹篾的缝隙里还留着新鲜的竹香，像把整个竹林的生机都装在了里面。
有些希望就像这竹篾编梦，只要用心去编，总能把零散的竹篾变成好看的模样。张总和那些犯错的人虽走错过路，却也在慢慢找回正途。而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守着这方戏台，把该编的竹器编好，该演的戏演亮，让《云雀》的故事，在非遗的传承里，长出更坚韧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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