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樟木香气漫进后台时，沈砚之正在案前给《云雀》的戏服画纹样。宣纸铺展在竹桌上，他握着支兼毫笔，笔尖蘸着调好的石青颜料，在纸上勾勒云雀的尾羽。颜料里掺了林清晏昨天采的竹露，晕开时带着点清透的润，像把月光揉进了墨里。
林清晏蹲在他脚边，手里捧着个瓷碟，正往里面添松烟墨。瓷碟边缘沾着点石青，是方才调颜料时蹭上的，倒像不小心落了颗星。“王师傅说画戏服纹样要顺着布纹走，不然颜料会裂。”他看着沈砚之的笔尖在纸上移动，指尖无意识地跟着比划，蓝布衫的袖口沾了点墨渍，像绣了朵小小的墨梅。
沈砚之画完最后根尾羽，把笔搁在笔山上。宣纸上的云雀翅膀半展，尾羽的石青渐变得自然，像刚从竹林里飞出来沾了露。他伸手拿过瓷碟，指腹蹭过林清晏沾墨的指尖，少年耳尖瞬间红透，慌忙低头用袖口去擦，却把墨渍蹭得更大，倒添了几分憨态。
道具间的门虚掩着，白伶正对着镜子试戴新做的银饰。银饰是江逾白托老银匠打的，云雀形状的吊坠垂在颈间，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江逾白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条银链，正帮她调整长度。“这链要松些，才显云雀灵动。”他的指尖绕过她的颈后，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她的肩微颤，却笑着把吊坠拨到胸前。
“你挑银饰的眼光，倒比银楼的掌柜还好。”白伶对着镜子转了圈，银链在颈间晃出细碎的光，“就是上次答应给我编的竹篮，还在你屋里放着吧？”江逾白慌忙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竹篮，篮子编得细密，提手处还刻了只小云雀，“昨晚编到后半夜，你看这纹路顺不顺？”他把竹篮递过去，指尖碰着她的手，像两瓣相触的花瓣。
苏晚意抱着乐谱走进来，发间别着支竹枝。温叙言从她身后跟进来，手里举着份节目单：“市剧院把《云雀》的海报贴在正门了，标题用的是你写的‘云雀归巢’，字印得比戏台的匾额还大。”她把节目单拍在桌上，银质的耳坠晃着，“还加了段你的笛独奏，放在雨夜诀别戏后面。”
苏晚意把竹枝从发间取下，放在瓷瓶里，指尖扫过温叙言的发梢：“总算能让笛音在大剧场里响一次了。”她翻开乐谱，在“笛独奏”三个字旁画了道波浪线，“就像酿酒，窖藏了这么久，总算要开封了。”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拍戏服纹样。相机的镜头对着宣纸，阳光透过叶隙照在纸上，石青的羽纹泛着润光。“哥，这张照片能当非遗画册的封面吧？”她伸手碰了碰纸角，“编辑说想借去做专题内页，给的稿费够买十串糖葫芦，还能加五倍芝麻。”
陆景然的镜头转过来，她正仰头看他，孔雀蓝的发尾沾着片银杏叶，像尾刚从叶堆里钻出来的鱼。“先问过沈老师再说。”他伸手替她摘下发间的银杏叶，指尖触到她的头皮，软得像棉花，“下午拍‘墨戏晕色’的戏，记得把颜料按色阶摆好。”
午后的阳光烈了些，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拿着戏服纹样图轻声点评。“这里的云雀喙要尖些，像能衔住灵芝的样子。”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当年鸣春班的戏服，云雀喙都是用金线绣的，在台上亮得很。”
林知夏端着碗酸梅汤过来，往沈砚之手里递了勺。“刚从冰窖里取的，加了点桂花。”她的指尖沾着梅汤，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红星。沈砚之仰头喝下，凉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把方才画画的燥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知夏眼角的笑，忽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他画纹样时端来解暑的汤，指尖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暖。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消息进来。是之前帮张总散布谣言的营销号，发了长文道歉，还把收的推广费捐给了非遗保护基金。“总算让那些乱说话的人，知道该怎么弥补。”她把手机递给苏晚意，“评论区都在夸我们大气，说要来看展演。”
苏晚意接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道歉信”三个字。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灯下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墨，慢慢晕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颜料碎屑，指尖在她的肩头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竹篮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篮里装着新采的樟木叶，用棉纸包着，像裹了团清香。“王师傅说樟木叶垫在戏服里，能防虫还能留香。”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猫，“我明天再去捡些新鲜的。”
沈砚之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很细，却能稳稳地扛起竹篮，像株虽瘦却韧的竹。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没画完的墨画。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混着江逾白编竹篮的轻响，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片场飘过来，夹杂着翻乐谱的沙沙声。
竹篮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沈砚之看着少年转身跑远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云雀。他低头打开竹篮，樟木的香气漫出来，混着竹露的清润，像把整个竹林的暖都装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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