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戏台的雕花窗时,沈砚之正在竹林边吹笛。新笛的竹纹在阳光下泛着浅黄,笛音穿过竹叶,带着《云雀归巢》的暖意,惊得竹下的露珠簌簌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林清晏蹲在他身侧,手里捧着个瓷盘,正小心接住从竹枝上滴落的露水。瓷盘是他从家里翻出来的旧物,盘底画着只淡青云雀,露水落在盘里,正好映出云雀的影子。“王师傅说用竹露调颜料,画出来的云雀会更活。”他抬头时,发梢沾着的竹叶落在瓷盘里,像给云雀添了片新羽。
沈砚之停下笛音,指尖碰了碰瓷盘里的露水。凉意在指腹散开,混着竹香,像浸了春茶的水。他想起前世顾衍曾把整瓶墨水泼在他画的云雀图上,说“戏子哪会画画,不过是装模作样”,那时的晨光也像现在这样亮,却照不暖心里的冷。
道具间的门敞开着,白伶正对着画布调色。颜料是用竹露调的,孔雀蓝的底色里掺了点藤黄,像暮色里的竹林。江逾白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支狼毫笔,正帮她把颜料搅匀。“这颜色要再浅些,像云雀翅膀上的光。”他的指尖绕过她的手,握着笔在调色盘上转了圈,颜料沾在她的手背,像落了点星光。
“你倒比画坊的先生还懂配色。”白伶笑着侧头,鼻尖蹭到他的衣袖,“就是上次答应给我画的云雀图,还在你抽屉里压着吧?”江逾白慌忙从画夹里翻出张纸,纸上的云雀展翅欲飞,翅膀上的纹路细得像真的,“昨晚熬夜改了改,你看这样行不行?”他把画递过去,指尖碰着她的指腹,像两滴相融的颜料。
苏晚意抱着剧本走进来,发间别着支桂花。温叙言从她身后跟进来,手里举着份邀请函:“市剧院邀请我们去演《云雀》,说是非遗展演的开场戏。”她把邀请函放在桌上,银质的耳坠晃着,“日期定在半个月后,正好赶在秋节前。”
苏晚意把桂花从发间取下,放在瓷瓶里,指尖扫过温叙言的发梢:“总算能在正经戏台上演这戏了。”她翻开剧本,在“云雀衔芝”的戏份旁画了朵小桂,“就像种树,浇了这么久的水,总算要开花了。”
沈知意蹲在银杏树下,看陆景然拍笛音。相机的镜头对着竹林,沈砚之的笛影落在取景器里,竹叶的晃动和笛音的波纹似能在照片里看见。“哥,这张照片能当摄影展的金奖吧?”她晃了晃手里的胶卷盒,“编辑说想借去做非遗专题封面,给的稿费够买九串糖葫芦,还能加四倍芝麻。”
陆景然的镜头没挪,指尖却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孔雀蓝的挑染沾着片银杏叶,像缀了颗宝石。“先存着,等展演完一起发。”他按下快门,把她踮脚看相机的样子也收进镜头,“下午拍‘笛音入画’的戏,记得把画布按苏老师说的角度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后台,秦老先生坐在竹椅上,看沈砚之给画布上的云雀补色。“这里的羽纹要细些,像竹丝织的网。”他的拐杖敲着地面打拍子,“当年鸣春班的戏服上,云雀的羽纹都是绣娘一针针挑的,比画的还真。”
林知夏端着碗银耳羹过来,往沈砚之手里递了勺。“刚从灶上取的,加了点莲子。”她的指尖沾着银耳,蹭到他的手背上,像落了点白星。沈砚之仰头喝下,甜意从喉咙漫到心里,把方才调色的燥驱散了大半。他看着林知夏眼尾的细纹,忽然想起母亲当年也是这样,总在他画画时端来甜汤,指尖的温度和现在一样暖。
戏台的灯亮起来时,温叙言拿着份新消息进来。是之前抹黑《云雀》的剧评人发来的道歉视频,画面里的人低着头,手里拿着退回来的稿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总算给了观众一个交代。”她把平板递给苏晚意,“以后再没人敢乱评我们的戏了。”
苏晚意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上的“道歉”二字。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温叙言的眼,两人的目光在灯下撞在一起,像两滴相触的墨,慢慢晕开。温叙言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肩上的颜料碎屑,指尖在她的肩头轻轻顿了顿,像怕碰碎了什么。
入夜后,林清晏提着竹篮送沈砚之回住处。竹篮里装着新做的笛膜,用樟木片衬着,像裹着块玉。“王师傅说樟木片能让笛膜更韧,吹久了也不会裂。”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了巷里的狗,“我明天再去竹林里捡些新樟木。”
沈砚之接过竹篮,指尖触到他的手腕。少年的手腕很细,却能稳稳地扛起竹篮,像株虽瘦却韧的竹。巷口的灯笼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上,像幅没画完的墨画。远处传来白伶的笑声,混着江逾白调色的轻响,苏晚意和温叙言的说话声从片场飘过来,夹杂着翻剧本的沙沙声。
竹篮的提手还留着林清晏的温度,像暖炉贴在掌心里。沈砚之看着少年转身跑远的背影,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像只展翅的云雀。他低头打开竹篮,樟木的香气混着竹香漫出来,笛膜在灯下泛着淡白的光,像等待被唤醒的蝉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