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说要退婚。

红绸从雕花梁上垂下来，沾了些雪粒子，沉甸甸地坠着。丫鬟正为我绾发，预备戴上那顶累丝嵌宝的及笄礼冠，府外忽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

“镇北将军府亲兵求见太傅大人！”

父亲沈敬之刚迈出正厅，就被那抹玄色身影钉在廊下。亲兵单膝跪地，双手举着个紫檀木盒，雪落在他肩头，竟半天没化——那甲胄上还带着塞北的寒气。

“将军有令，”亲兵的声音像冻在冰里，“与沈小姐缘浅，婚约作罢。此为谢罪之礼，还望太傅笑纳。”

我站在屏风后，指尖攥着刚绣好的荷包。针脚里藏着三月桃花，是我照着他去年春天在府里折的那枝绣的。他说过，等我及笄，就带这荷包去塞北，那里的雪比京城的软，落在貂裘上会化成水珠，像星星掉在了衣襟上。

木盒被捧进正厅时，母亲的惊呼声刺破了风雪。我听见父亲沉声道：“萧彻他……真这么说？”

“将军还说，”亲兵顿了顿，“玉佩已碎，缘分难续。”

玉佩。我猛地想起十岁那年，他把一块暖玉塞进我手里。那时他刚随父出征归来，脸上还带着伤，却笑得张扬：“清辞，等你及笄，我就用这玉佩换聘礼。”

那玉佩此刻正躺在木盒里，碎成了三瓣，边缘还沾着些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小姐！”丫鬟扶住摇摇欲坠的我，鬓边的珍珠步摇叮当作响，“您别吓奴婢……”

我推开她往外跑，雪粒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将军府离太傅府不过三条街，我踩着及笄礼的锦绣鞋，深一脚浅一脚地陷在雪地里。

将军府的朱门紧闭，灯笼在风雪里晃出昏黄的光。我扒着门缝往里看，正撞见他送一个穿月白斗篷的女子出来。

那女子仰头对他笑，眉眼弯弯。他抬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披风，指尖擦过她的鬓角，动作温柔得像假的。雪落在他玄色的披风上，他竟没像往常那样嫌烦地掸掉。

“萧彻，”我隔着门喊他，声音被风吹得散碎，“你出来！”

他像是没听见，护送那女子上了马车。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一下下碾在我心上。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他才转身，目光穿过风雪落在我身上。

隔着一道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眼神冷得像塞北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