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玉

退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飞遍了京城。

我坐在窗边，看着丫鬟们把及笄礼的红绸拆下来。雪还在下，檐角的冰棱断了一根，“啪”地砸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地寒光。

“小姐，该用早膳了。”贴身丫鬟画屏端着粥进来，眼圈红红的，“厨房炖了您爱吃的燕窝……”

我摇摇头。自昨日从将军府回来，我就没合过眼。那枚碎玉佩被我扔在妆奁最底层，可闭上眼，总看见他替柳婉儿拢披风的样子——柳婉儿，吏部侍郎的嫡女，听说上个月在宫宴上，为他弹过一曲《凤求凰》。

“父亲呢？”我哑着嗓子问。

“在书房呢，”画屏嗫嚅道，“一早起来就没说过话，只盯着那碎玉佩看。”

我起身往书房走，刚到廊下，就听见庶母赵氏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老爷，不是我说，清辞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萧将军既已开口退婚，她还跑去将军府哭闹，这不是让人看沈家的笑话吗？”

“住口！”父亲的声音带着怒气，“清辞是我沈家嫡女，轮得到你置喙？”

“老爷息怒，”赵氏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假惺惺的关切，“我也是为清辞好。如今她成了京中笑柄，不如早做打算。我娘家有个远房表亲，在江南做盐商，虽说是填房，可家底殷实，保准……”

“你敢！”我猛地推开门，赵氏吓得往后一缩。父亲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摆着那枚碎玉佩，鬓角竟添了几缕白霜。

“清辞？”父亲抬头看我，眼神复杂，“你都听见了？”

“母亲想让我嫁去江南做填房？”我走到赵氏面前，她身上的熏香刺鼻得很，“就因为萧彻退了婚？”

赵氏强装镇定：“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不过是为你筹谋……”

“不必了。”我打断她，目光落在父亲身上，“爹，萧彻为何退婚？您一定知道些什么。”

父亲拿起那枚碎玉佩，指腹摩挲着裂痕：“彻儿刚打了胜仗，按理应加官进爵，可他在此时退婚，必是京中局势有变。二皇子与太子斗得正凶，我是太子太傅，他是太子亲封的镇北将军……”

“所以他就用退婚来撇清关系？”我的心沉下去，“用毁掉我的名声来保他自己？”

“他不是那样的人。”父亲叹了口气，“他这是想保沈家。二皇子早就视我们为眼中钉，若萧彻与你成婚，沈家与将军府绑在一处，只会死得更快。”

“那柳婉儿呢？”我追问，“柳侍郎是太子党，他娶柳婉儿，难道就不怕二皇子报复？”

父亲愣住了，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夜里，我翻出那枚碎玉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裂痕像蛛网般蔓延。我忽然想起去年中秋，他带我去城墙上看月亮。他说：“清辞，等我平定了塞北，就奏请陛下赐婚。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真正的草原月色。”

那时他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小姐，不好了！”画屏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拿着件湿透的衣裳，“方才去后院井边打水，看见……看见二小姐在烧您的东西！”

我跟着她往后院跑，就见沈清瑶正把我绣了一半的塞北风光图扔进火盆。她是赵氏的女儿，比我小两岁，平日里总爱模仿我的穿戴，此刻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姐姐，你也别太伤心了。”沈清瑶见我来了，故意用脚碾了碾火堆，“萧将军说了，他和柳姐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看，这图烧了多好，省得留着碍眼。”

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火光照在她脸上，那得意的模样像极了赵氏。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我声音发颤。

“动了又怎样？”沈清瑶扬起下巴，“母亲说了，再过几日，萧将军的副将就会来府里提亲，求娶我呢！到时候，我就是将军夫人，你呢？不过是个被退婚的弃妇！”

火盆里的灰烬被风吹起来，迷了我的眼。我看着那堆明火渐渐熄灭，忽然笑了——原来有些承诺，比纸还薄，一烧就成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