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个人画展在顾氏新总部的艺术展厅开幕那天,青岩镇的玉兰恰好寄来了新折的花枝,插在展厅角落的青瓷瓶里,香得像把整个春天都搬了进来。
她穿着顾衍之亲自挑的米白色长裙,站在那幅名为《初遇》的画前——画里是酒店走廊的暖光,一个穿礼服裙的姑娘追着手机跑,裙摆扫过墙角的盆栽,而阴影里,有双穿着手工皮鞋的脚正停在那里,鞋尖微微转向她的方向。
“画得太含蓄了。”顾衍之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笑意,“明明是某人醉得抱着柱子喊‘这棵树怎么会发光’,还把我的西装外套当成披肩裹在身上。”
苏晚脸红得发烫,伸手肘撞他:“不许说!”
展厅里人来人往,不少人对着这幅画议论——“顾总居然会出现在插画里?”“这光影处理得真好,像藏着故事。”
只有苏晚知道,画里藏的何止是故事。
那天她追着跑丢的手机冲出宴会厅,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不出声响,酒意像温水漫过头顶,把水晶灯的光晕晕染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手机铃声在走廊尽头响起来,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却没留神脚下的地毯卷边,眼看就要摔个正着时,腰上忽然多了只稳稳的手。
鼻尖先撞上的是一片清冽的雪松香气,混着点淡淡的烟草味,比宴会厅里甜腻的香槟好闻百倍。她晕乎乎地抬头,看见男人领口的黑色领结系得一丝不苟,衬衫袖口露出的腕表在暖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这棵树……”她盯着走廊尽头的罗马柱,柱身上的浮雕在灯光下凹凸分明,像极了老家后山的古树,“怎么会发光啊?”
男人低笑了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触的衣料传过来。苏晚那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这声音像落在湖面的雨,让人心里发颤。她抓着他的胳膊站稳,忽然发现他肩上搭着件黑色西装,伸手就拽了下来,往自己肩上一裹:“天好冷,借我披披。”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顾衍之是来给合作方送一份遗漏的合同,却在走廊里捡了个醉醺醺的“小麻烦”。他看着她抱着罗马柱不肯撒手,嘴里念叨着“这树不卖我就画下来”,又看着她终于找到手机,抱着他的西装跑回宴会厅,裙摆扫过他的皮鞋时,还回头冲他傻乐。
“其实那天我就在想,”顾衍之的手指轻轻划过画中姑娘的裙摆,“这人醉了也像颗冒傻气的小太阳。”
苏晚正想反驳,眼角余光瞥见展厅入口处挤进来两个身影。青岩镇的阿婆挎着竹篮站在那里,蓝布帕子裹着的篮子里露出几枝玉兰,身后跟着举着相机的林小满,镜头正对着墙上那幅《青岩旧事》猛拍。
“小晚!你画的咱家门口的石板路!”阿婆踮着脚往里瞅,篮子晃了晃,几片玉兰花瓣簌簌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我就说你画得好,连墙缝里的青苔都跟真的一样!”
苏晚眼睛一亮,挣开顾衍之的怀抱跑过去:“阿婆您怎么来了?”
“顾小子接我来的,说要给我看你画的‘余生’。”阿婆笑得眼角堆起皱纹,往她手里塞了个圆滚滚的红薯,“刚从地里刨的,蒸着吃最甜,就像你现在的日子。”
林小满举着相机凑过来,屏幕上正好映出苏晚手里的红薯,背景是墙上那幅《共眠》——画中是洒满阳光的书房,男人伏案看文件,女人蜷在沙发上抱着画稿打盹,脚边的橘猫把尾巴搭在男人的皮鞋上,画面暖得像要淌出蜜来。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林小满啧了两声,“画展都快成你们的恋爱纪念册了。”
苏晚低头笑,指尖蹭到红薯皮上的泥土,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窝在顾衍之的书房赶稿,窗外飘着雪,他就在对面处理工作,每隔半小时就起身给她倒杯热牛奶。有次她冻得缩脖子,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暖气调高了两度,后来她才发现,他自己额角都渗出了薄汗。
人群忽然朝展厅最深处涌去,伴随着低低的惊叹声。苏晚抬头望去,只见最显眼的那面墙上,挂着这次画展的最后一幅画——没有署名,没有标题,画的是漫无边际的玉兰花海,浅粉色的花瓣落了满地,花海中央放着两把藤编椅,椅背上搭着件男士西装和一条米白色丝巾,远处的木屋烟囱里正飘出袅袅炊烟,在蓝天下扯成一条细细的线。
“这幅画……”有位艺术评论家喃喃道,“不像苏老师以往的风格,倒像是……”
“像未来。”
顾衍之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里捏着个丝绒盒子。苏晚转头时,他忽然单膝跪了下去,展厅里的喧嚣好像瞬间被按下静音键,只有玉兰的香气在空气里浮动。
“苏晚,”他仰头看着她,眼里的光比展厅的水晶灯还要亮,“画里的余生,你愿意让我陪你一起画吗?”
苏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他手背上。她想起青岩镇的春天,想起酒店走廊的暖光,想起无数个一起看画、读诗、等雪停的夜晚,原来那些细碎的时光,早就一笔一笔,勾勒出了余生的模样。
她哽咽着点头,声音轻得像玉兰花瓣:“我愿意。”
远处的阿婆笑得直抹眼泪,林小满举着相机的手微微发颤,把这一幕永远定格在镜头里。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那幅未命名的画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两个人影走进花海,并肩坐在藤椅上,看一辈子的玉兰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