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定在青岩镇的秋天。
苏晚穿着阿婆亲手绣的龙凤褂,站在老宅的石榴树下,看顾衍之被镇上的小伙子们堵在门口。他平日里总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此刻却被要求抱着枕头做深蹲,黑色西装裤沾了点草屑,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下来,落在浆挺的白衬衫上。
“顾总这体力可不行啊!”有人起哄。
顾衍之笑着喘了口气,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晚身上,眼里的温柔像浸了蜜的桂花酒。苏晚被他看得脸红,转身躲进里屋,阿婆正用红绳给她系手腕上的平安结。
“当年看你背着画板在镇口晃悠,就知道这丫头心里装着大天地。”阿婆的手有些抖,线穿过绳结时打了个歪,“现在好了,天地里有人陪你一起走了。”
窗外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苏晚掀开窗帘一角,看见顾衍之终于冲了进来,皮鞋在青石板上踩出急促的响。他跑到她面前时还在喘气,却先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石榴花瓣:“让你久等了。”
镇上的婚宴摆在晒谷场,长条木桌拼在一起,摆着刚从塘里捞的鲫鱼、山上采的野菌,还有顾衍之特意让人从城里运来的香槟。林小满举着相机跑前跑后,镜头里有阿婆给顾衍之夹菜的模样,有孩子们抢糖果时的嬉闹,还有苏晚举杯时,顾衍之悄悄替她挡酒的手。
酒过三巡,顾衍之被几个叔伯缠住喝酒。苏晚怕他醉了,端着杯醒酒茶走过去,刚要开口,就被他伸手揽住腰。他的指尖带着点酒气,在她掌心轻轻捏了捏:“等我十分钟。”
她看着他仰头喝尽杯中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夕阳下格外清晰。忽然想起画展那天他单膝跪地的样子,那时他眼里的光,和此刻落在她脸上的晚霞一样,暖得让人想赖着不走。
入夜后,宾客渐渐散去。顾衍之牵着苏晚走在镇外的田埂上,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稻穗在风里沙沙作响,远处的蛙鸣此起彼伏,像谁在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歌。
“还记得画里的藤椅吗?”顾衍之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张图纸,“我让人在屋后的山坡上搭了个小露台,等开春就把藤椅搬过去。”
苏晚借着月光看清图纸,露台边缘绕着木栅栏,墙角画着株玉兰,树下正是画里那两把藤编椅。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速写本递给他:“给你的新婚礼物。”
本子里画满了他——开会时皱着眉看文件的他,在厨房给她煮面的他,深夜替她掖被角的他,甚至还有那天在走廊里被她抢了西装、无奈摇头的他。最后一页是片空白,只在角落写着行小字:余生待续。
顾衍之的手指抚过纸面,忽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明天开始,我们一起画。”
第二年春天,苏晚果然在屋后的露台上看到了那两把藤椅。顾衍之穿着件灰色毛衣,正蹲在旁边给新栽的玉兰浇水。她抱着画板走过去时,他正好直起身,手里还捏着个洒水壶。
“过来坐。”他拍了拍藤椅,椅面上铺着她织了半个冬天的毛毯。
苏晚刚坐下,就被他圈进怀里。春风带着玉兰的甜香吹过来,卷着她散落的发丝,蹭过他的脸颊。她翻开画板,笔尖落在纸上时,忽然被他握住手。
“先别画。”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看会儿云。”
天上的云慢悠悠地飘着,像被谁揉碎的棉花糖。远处的木屋烟囱又升起了烟,和画展那幅画上的一模一样。苏晚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原来最好的画,从来都不用落笔。
因为那些关于余生的片段,早就藏在每个寻常的日子里——是清晨厨房飘来的咖啡香,是雨天共撑一把伞时的肩头相触,是此刻藤椅上相握的手,和漫过两人脚背的、暖暖的春光。
她侧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时,顾衍之忽然笑了,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又在想我醉酒的糗事?”苏晚挑眉。
他低笑出声,指尖划过她的耳垂:“在想,原来画里的余生,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画板被轻轻放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春风再次吹过露台,卷起几片玉兰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给这段未完待续的时光,盖了个温柔的邮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