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岩镇的春天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前几日还裹着厚外套,一场夜雨过后,院角的玉兰就炸开了满树花苞,粉白的花瓣沾着水珠,像苏晚画里未干的颜料。
顾衍之在露台加装了玻璃顶,雨天时坐在藤椅上,能听见雨珠敲在玻璃上的脆响。苏晚常把画板架在膝头,画他握着茶杯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白瓷杯耳,水汽氤氲里,他的侧脸轮廓柔和得像被晨雾漫过。
“在画什么?”他凑过来,鼻尖几乎要碰到画纸。
苏晚把画板往怀里藏:“秘密。”
其实画里是他低头看文件的样子。晨光从玻璃顶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上层金边,落在纸上时,她特意把他蹙着的眉头画得舒展了些。她总觉得,他该少些烦心事,多些像此刻这样的闲逸。
入夏时,林小满带着相机来了趟青岩镇。她刚跨进院门就惊呼:“你们这简直是现实版桃花源!”
院墙边爬满了丝瓜藤,顾衍之在露台上搭的木架上,葡萄藤正缠着玉兰枝往上长。苏晚穿着棉布裙蹲在菜畦边,手里捏着颗刚摘的番茄,顾衍之站在她身后,替她挡着正午的太阳。
“快拍快拍!”林小满举着相机后退,“这画面能直接当插画集封面了。”
苏晚被晒得眯起眼,咬了口番茄,酸甜的汁水溅在下巴上。顾衍之伸手替她擦掉,指尖带着阳光的温度:“慢点吃,没人抢。”
那天林小满拍了很多照片:灶台上炖着的玉米排骨汤冒着热气,晾衣绳上搭着的白衬衫和碎花裙挨在一起,还有傍晚时两人坐在藤椅上,顾衍之替苏晚扇着蒲扇,她的画笔在速写本上沙沙作响。
“说真的,”林小满翻着相机里的照片,“你们俩过日子,比画里还像画。”
秋天来临时,苏晚开了场小型画展,展出的全是青岩镇的日常。有阿婆在晒谷场翻稻谷的背影,有雨后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蓝天,还有幅画叫《黄昏》——藤椅上搭着件男士外套,旁边的小几上放着半杯冷掉的茶,玉兰花瓣落在画纸边缘,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
顾衍之在这幅画前站了很久。苏晚知道他看懂了——画里的空藤椅,是他去城里开了三天会的那几个黄昏,她抱着他的外套坐在露台上,看夕阳把云染成橘红色,直到星子爬上天空。
“那天你打视频来,说露台的灯坏了。”顾衍之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其实我提前结束会议赶回来,在院墙外站了半小时,看你抱着我的外套打盹。”
苏晚愣住,转头看他。他眼里盛着笑,像落满了秋夜的星子:“怕吵醒你,又怕你醒来看不见我。”
冬雪落下来时,两人在露台搭了个暖炉。顾衍之处理工作时,苏晚就窝在他怀里看画集,橘猫蜷在两人脚边,尾巴尖偶尔扫过暖炉的边缘,溅起细小的火星。
“明年开春,”苏晚忽然抬头,鼻尖蹭过他的喉结,“我们去看海好不好?”
顾衍之低头吻她的发旋:“好。”
“我要画海边的日出,画浪花打在礁石上,还要画你……”她故意拖长声音,看他挑眉,才笑着补充,“画你被海风灌进一嘴沙的样子。”
他低笑出声,把她抱得更紧些。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窗外的雪落得无声无息,像给整个世界盖了层厚厚的白棉被。苏晚的指尖在他手背上画着圈,忽然觉得,所谓余生,或许就是这样——有四季流转,有烟火日常,还有身边这个人,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了值得落笔的画。
她悄悄翻开速写本,在新的一页上画了两个依偎的身影,背景是漫天飞雪,旁边写着:冬安。而画里的人,正等着春天的海,和往后数不尽的,被时光温柔包裹的晨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