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皇大婚前夜，南羽都的风卷着细碎的雪，敲打着紫宸殿的鎏金窗棂。
雪飞霜立在殿门外，纤细的袅袅身影被宫灯照得明明灭灭。
金线绣成的栩栩如生的凤羽间还沾着几星未融的雪粒——那是她从寝殿走到这里，一路被呼啸寒风扑上的痕迹。
她抬手推殿门时，指腹触到冰凉的门环。
环上雕刻的鸾鸟尾羽硌得她指尖发麻，像在提醒她：这条路，她走了整整二十年。
一条靠近风天逸的心路，她走了整整二十年，现在快要到尽头了吧？
她已经没有办法知道她那么多年的爱意，到底会不会被看到。
位于心口处的不安，让她惶恐。
殿内只燃着三盏青铜灯，幽光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动灯影，将四壁悬挂的星图卷轴照得如同翻涌的暗海。
她只一眼就看到他了。
风天逸背对着她站在长案前，玄色常服的领口松着，露出一截锁骨，颈侧还带着道浅浅的红痕——那是下午易茯苓闹着要给他发髻上别野花时，人类少女不小心被花枝刮到的。
其实并没有刺痛感和被冒犯到的不悦，出乎意料的风天逸对人类少女易茯苓流露出更多的温柔和偏爱。
他指间捏着枚玉佩，玉色温润，正是他从不离身的那枚护心玉。
据说昨夜他还亲手给易茯苓系在腕上，此刻却被他摩挲得泛起热意。
温润的玉色在人类少女纤细的手腕上，显得格外秀气漂亮。
雪飞霜看着他的身影，缓步上前。
风天逸你来了。
风天逸转过身，眉峰微蹙。
他的眼瞳是极惊艳的冰蓝色，此刻映着暖黄的金色灯影，他眼睛里面却没半分温度。
似拒人千里之外，尤其是对于她。
雪飞霜忽然想起幼时，他总爱盯着她的眼睛笑。
俊俏少年眉眼含笑，轻声对她说，她的瞳孔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泛着潋滟水光，动人心魄。
可现在，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雪飞霜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易茯苓，对吗？（苦笑）（神情恍惚）
雪飞霜的悦耳的声音先于动作响起。
华美舞衣的裙摆拖过地面，扫起细小的尘埃。
她今日特意将乌黑的长发梳成对称的双垂鬓，发间缀着细碎的金色珠花，额前垂落几缕精心打理的发丝。
头顶正中斜插一支鎏金点翠步摇，步摇上的珍珠流苏在走动时叮咚作响，与她耳垂下的水滴形金耳坠交相辉映。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晃动。
却遮不住眼底的红——那是昨夜对着铜镜练了无数。
她练了无数次“从容”。
如今面对风天逸时。
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的眼眶。
雪飞霜为了她，你连风刃的眼线都敢动，连羽族的祖制都敢破。（声音因为怒意变大）
雪飞霜哪怕让南羽都血流成河，也容不得别人碰她一根头发。（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风天逸捏着玉佩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避开她的视线，望向长案上的舆图，图上风刃的势力范围被朱砂笔圈得密密麻麻。
像一张择人而噬的网。
风天逸是又怎样。（回看雪飞霜）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一切都令人陌生。
风天逸雪飞霜，有些事，不该是你知道的。（语重心长）
雪飞霜那你要杀我吗？（声音突然加大）
雪飞霜突然上前一步，粉白舞衣的前襟扫过案角，带倒了一只玉杯，袖口和衣摆处绣着银色的缠枝莲纹样，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裂成几片。
像她此刻的心。
她仰起脸，露出光洁的额头，有一道极浅的疤。
是十二岁那年，反对风天逸登基势力的暗卫偷袭，她不顾一切替他挡暗器时留下的。
那时他抱着她，眼泪砸在她脸上，说“飞霜，以后我定护你周全”
雪飞霜风天逸，你看清楚，这疤是谁替你受的？（她轻抬手，抚摸了一下）
雪飞霜你要杀我，就用那把我送你的匕首。（眼中无惧）
雪飞霜你要杀我，就用那把我送你的匕首正好，让我死在你手里，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风天逸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了一瞬，快得像错觉。
他忽然别过脸，声音里竟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风天逸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飞霜，我一直把你当亲人。（声音变轻）
他抬手想拂去她肩头的落雪，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
终究还是收了回来——那只手。
昨夜还替易茯苓暖过冻红的耳朵，此刻却连碰她一下都觉得勉强。
雪飞霜亲人？（觉得可笑）
雪飞霜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殿里荡开
带着说不出的悲凉。
她猛地扯开嫁衣的领口，露出颈间的银锁，锁上刻着“长安”二字。
是她十五岁那一年，他笑意盈盈为亲手给她戴上的。
雪飞霜那这个呢？你说过，戴了你的锁，就是你的人。（反问）
雪飞霜你说过什么？你全然不记得了吗？
雪飞霜风天逸，你亲口告诉我，当年都是骗我的？（牙齿颤栗）
风天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那枚银锁上，眸色复杂。
他忽然转身，抓起案上的狼毫笔，在舆图上重重一划。
风天逸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深沉）
雪飞霜我要的从不是皇后的凤冠。（垂眼）
雪飞霜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轻轻抚过那枚银锁，锁身冰凉。
像他此刻的眼神。
雪飞霜我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风天逸。
她深吸一口气，将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
步摇上的珍珠擦过耳廓，疼得她睫毛颤了颤。
雪飞霜但我知道，你的心里根本没有我。所以，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她的声音在殿内浮沉。
说到风刃如何利用她兄长的兵权，如何在军中安插亲信，如何计划在明日如何上夺权时。
她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粉白舞衣的绸缎上。
像开出一朵朵凄厉又凛冽的红梅。
雪飞霜明日大婚前，我一定能够劝哥哥倒戈于你。
她抬起染血的手，指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雪飞霜雪家的铁骑暗卫会守住外面的城池，只要有他们相助，风刃的势力便不足为惧。
雪飞霜你想要的权位，我可以给你。
风天逸握着笔的手紧了紧，墨汁在舆图上晕开一小团黑渍。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锐利如刀。
风天逸那你要什么？（眼中晦暗不明）
雪飞霜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抬手摘下鬓边的步摇，随手扔在地上。
珍珠滚落，发出细碎的声响，像这些年碎掉的念想。
雪飞霜我要你今晚守着我一个人。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雪飞霜我要做你一夜的皇后，天亮后，我还是雪家的郡主，你还是你的羽皇。
雪飞霜我要从此，和你两不相欠。
风天逸的脸色瞬间沉如寒潭。
他将狼毫笔重重拍在案上，墨汁溅到他的手背上。
他却浑然不觉。
风天逸雪飞霜，你真是让我恶心。（露出丝丝缕缕的厌恶）
他的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雪。
风天逸你以为用雪家的势力威胁我，我就会妥协？
风天逸你以为用这副样子，就能够换我回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的粉白舞衣。
最终落在自己的袖口——那里沾着点草绿
是下午陪易茯苓摘草药时蹭到的，他却宝贝似的没舍得洗。
风天逸我风天逸就算输，也不会要你这样的交易。
风天逸我更加看不上你这样的女人。
雪飞霜没有雪家，你明日必败无疑！
雪飞霜当下的局势你还看不清吗？风天逸，你知道怎样做才能做对，才能赢。
雪飞霜冲着他的背影嘶吼。
声音抖得像风中残烛。
她看着他走向殿门，玄色的披风扫过地上的玉杯碎片。
发出刺耳的声响。
雪飞霜风刃在禁军里安插了多少眼线，你以为凭你那人手，真能抵挡住？
雪飞霜风刃在禁军之中埋下了多少暗桩，难道你以为仅凭你那点微薄的人手，便能够与之抗衡吗？
雪飞霜我哥要的不过是国舅的名分，你给不起吗？
风天逸拉开殿门，寒风卷着雪片灌进来。
吹得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停在门口，却没回头。
风天逸若要靠女人换来的权位，这羽皇，我不当也罢。
雪飞霜如若你不让哥哥当上国舅，他又如何帮你？
他抬脚跨过门槛，靴底碾过地上的珍珠，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那声音，像踩碎了雪飞霜最后一点希望。
殿门“砰”地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也隔绝了所有声息。
雪飞霜僵立在原地，粉白舞衣上的金线被泪水打湿，晕成一片模糊的黄。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抚过地上的玉杯碎片。
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肤，血珠滴在碎片上，早就撒在地上的茶水映出她苍白的脸。
殿外的更声敲了三下，三更了。
雪飞霜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嫁衣的裙摆铺散开，像一朵在寒夜里凋零的花。
她想起二十岁那年她的展翼礼上，她生出了身为贵族标志的双翼，却飞不起来。也是这样的雪夜，风天逸退出宴会，在这里找到了她，温声细语的安抚她，告诉她没有关系，风天逸把她裹在披风里，在城墙上看雪。
风天逸不就是在展翼礼上没有飞起来吗？（语气挑逗）
风天逸也用不着那么伤心吧？
雪飞霜你还笑话我？！
雪飞霜静静地坐在城墙上，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舞动，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的心绪。那双清澈却深藏哀伤的眼眸中，落寞如潮水般涌动，无论如何也难以掩饰。周围的风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孤寂，带着几分凉意，无声地拂过这片天地，仿佛在为她叹息。
雪飞霜雪家自小就对我寄予厚望，可我现在展翼礼上没有飞起来，我愧对薛家，愧对兄长……
雪飞霜我这样做会让他们失望的。（语气里满是悲伤）
风天逸那我是不是该早早的离开？不影响你独自内疚。
风天逸那真是可惜了。（故作神秘的叹气）
俊朗少年转身准备离开，手上的托盘被风掀起一角，好像是什么礼物。
风天逸我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礼物。可惜了。
雪飞霜你站住！
少年转身看向她，对着耐不住性子的娇美少女，恭敬的递上了礼物，谈笑晏晏地说。
风天逸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或许很符合你的心意。如果你能穿上它，为我跳一支舞，我会很开心的。
少女将目光投到礼物上，但没有开口说话。
风天逸不愿意吗？
雪飞霜愿意的。（真心实意的笑了一下）
那时的雪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星，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可现在，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叫易茯苓的人类少女。
那个会笑会闹、将他的披风弄得满是褶皱的少女，总是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哭鼻子，却又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灵动与俏皮。她的性子鲜活而讨喜，与他莫名投缘，执拗起来竟与他如出一辙，仿佛两人天生便是同类。在不知不觉间，这个人类少女早已悄然占据了他的心田，留下了一片独属于她的柔软天地。
轻易就夺走了他全部的温柔。
她轻轻合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闭上了眼睛。
天一亮，那她的大婚，也要开始了。
可在大婚来临之前，她还需要去等上一整晚，她还是不愿意去相信自己被抛弃了。
只是这场婚礼里，从来没有她想要的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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