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琉璃瓦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仿佛连绵不绝的玉浪在屋顶上翻涌。檐角垂下的冰棱宛若一帘水晶幕布，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透出冷冽的光泽，映出几分清冷却瑰丽的气息。寒风掠过，那细微的颤动似乎让整个宫殿都沉浸于冬日无声的威严之中。
殿门紧闭，却挡不住寒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的声响，“簌簌”声像无数细碎的牙齿在啃噬着殿宇的威严。
殿门推开时，风雪裹挟着碎冰呼啸而入，卷得两侧鎏金烛台上的火焰剧烈吞吐，将三十六级汉白玉台阶照得明暗不定。
大殿深处的王座依旧蛰伏在十二级高台之上，千年紫檀木的椅身被烛火照得泛着暗红色的光泽，扶手金龙的珍珠鳞片在雪光反射下格外刺眼。
那张北境雪狐裘垫子此刻像是凝结了寒气，柔软的狐毛上仿佛落了层细霜，连嵌在龙爪处的黑曜石都透着比往日更甚的凛冽。
那些雕刻着云雷纹的阶面，此刻像铺满了流动的银水，又像藏着无数伺机而动的寒蛇。
风刃立于殿中，玄色王袍的下摆拖在金砖上，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
他肩头落着几片未化的雪，融化的水渍在鸾鸟暗纹上洇出深色痕迹，像给那展翅的神鸟添了几处伤痕。
发间墨玉簪绾得极紧，却有一缕被雪打湿的发丝固执地垂在额前，沾着细碎的冰晶，在烛火下闪闪烁烁。
他的眉骨高挺，宛如刀锋勾勒，眉峰处凝着一点雪沫，似是寒刃削出的冷峻棱角；眼窝深邃如渊，墨色瞳仁中跳动着微弱的烛火，明灭间映出难以捉摸的情绪。
却在眼底沉处藏着一片与殿外雪景相契的冰封。
鼻梁挺直，鼻尖冻得泛着薄红，与他紧抿的淡色唇瓣形成鲜明对比，唇线锋利如刀，仿佛能割裂这殿内凝滞的空气。
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羊脂白玉佩，凤凰尾羽的纹路已被摩挲得发亮。
殿外风雪声越来越急，像是有无数人在叩击殿门，他却像生了根般不动分毫。
目光始终胶着在十二级高台的王座上紫檀木椅身泛着暗红色光泽，扶手金龙的珍珠鳞片在雪光反射下流转。
那张北境雪狐裘垫子此刻像凝结了千年寒气，连龙爪处的黑曜石都透着噬人的冷。
侍卫王爷，雪大人在外候着。
侍卫的通报声被风雪揉得发闷，像隔着层厚厚的棉絮。
风刃指尖一顿，尚未回头，便听见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雪凛的身影逆着风雪出现在殿门，他那件紫色狐毛大裳上落满了雪，深紫狐毛被衬得泛着银边，仿佛披了件星子织就的斗篷。
他抬手掸落肩头积雪，雪沫顺着狐毛缝隙簌簌落下，在金砖上积起一小堆白，很快又被殿内暖气烘得消融。
玄紫锦袍上的金线云纹里掺着银丝，走动时衣袂翻飞，像把揉碎的星河披在了身上。
紫金冠上的蓝宝石被雪气熏得蒙着层薄雾，却依旧挡不住那抹幽蓝，如同雪夜里的深潭。
他比风刃高出半头，肩背宽阔如松，丹凤眼被风雪吹得微微发红，眼尾那道天然的弧度此刻绷得笔直，倒添了几分锐势。
下颌线清晰分明，唇角却习惯性地扬着，带着世家主特的矜持笑意。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深褐色的瞳仁里藏着按捺不住的急切。
雪凛属下参见王爷。
雪凛拱手行礼，动作干净利落，行云流水般自然。他的腰身微倾，角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恭敬，又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
靴底沾着的湿泥在金砖上留下一串脚印，像某种隐秘的标记。
风刃的目光掠过他冻得发红的耳垂。
风刃雪大人倒是踩着点来的。
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指尖轻轻弹掉肩头的雪片。
风刃外面雪这样大，怎不在偏殿暖一暖？
雪凛直起身，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受用的暖意。
雪凛王爷的事，属下不敢怠慢。
他解下狐毛大裳的系带，露出里面锦袍的精致纹路。
雪凛再说这点风雪，在我们北地根本算不得什么。小时候跟着父亲猎熊，比这大十倍的雪也闯过。
语气里带着雪家子弟的傲气，却又适时收住，没显得张扬。
风刃缓步上前，指尖拂过他锦袍上的雪粒，那雪在指腹迅速融化。
风刃过了今日，你我便是一家人。
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温度，轻轻按在雪凛交叠的手上。
风刃在本王面前，不必总端着这副世家主的架子。
风刃我们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雪凛的手猛地一震，他的手掌比风刃宽大，掌心因攥紧而泛着红，此刻被那点暖意烫得微微发颤。
他抬眼时，丹凤眼里的锐利散去大半，露出几分真切的热络。
雪凛王爷厚爱，属下铭记在心。
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雪的清冽气息。
雪凛羽林卫左营已尽数归降，右营统领昨晚喝了属下送去的合欢酒，此刻怕是还在温柔乡里。
雪凛禁军那边按约定换了三成守卫，都是咱们的人。”
风刃收回手，指尖在袖摆上擦去水渍。
风刃做得好。
他转身走向案几，墨玉案几上落了点从门外飘进来的雪，他用指尖捻起，雪在掌心瞬间化成水。
风刃尝尝这雪顶含翠，今早用新雪煮的。
雪凛接过茶杯，指尖被烫得微颤，却紧紧攥着不放。
茶水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凝视着杯中茶叶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如同一场无声的绽放。片刻后，他唇角微扬，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雪凛王爷还记得吗？
雪凛还记得八年前属下第一次随父亲入宫，就是这样的雪天。
雪凛那时您站在殿阶上，一身玄袍比今日更冷，属下就想。
雪凛跟着这样的人，才能让雪家真正站稳脚跟。
风刃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风刃八年足够让很多事改变了。
他仰头饮尽杯中茶，茶水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
却暖不透那片被权力冰封的心湖。
风刃看来雪大人并未因令妹的婚事动摇。
风刃收回手，指尖轻捻着袖口的玉扣，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脸上。
提及此事，雪凛眼中瞬间燃起势在必得的光，下巴微扬，语气爽快得不带一丝犹豫。
雪凛那是自然。
雪凛我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了。
殿内一片沉寂，唯有风雪拍击窗棂的噼啪声，与烛火间或爆燃时发出的细微轻响，在空荡的空气中交织成一曲低沉的奏鸣。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将压抑的氛围一层层叠加，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雪凛时不时看向殿门，紫锦袍的袖口被他攥深深的褶皱，指节泛白。
他在计算时辰，计算着吉时将至，计算着那个能让他一步登天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声，那清脆的音色宛如玉珠相撞，澄澈而空灵，没有半分拖沓与冗余，仿佛连空气都被这声音洗涤得纯净了几分。
紧接着是宫女带着敬畏的通报。
侍女飞霜郡主到了。
风雪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收敛了它的狂舞，当殿门被推开的刹那，仅有几缕携着雪香的寒风轻轻涌入，如同冬日的一声叹息，转瞬便消散在空气里。
雪飞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红婚服在漫天飞雪中像团燃烧的火焰，灼得人眼生疼。
她未让宫女搀扶，自己提着裙摆稳步而入。
婚服的凤凰尾羽在身后拖曳，扫过雪凛留下的脚印，将那些湿泥印子盖得严严实实，像在宣告某种不容侵犯的主权。
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每一根金线都像她与生俱来的骄傲，挺直又耀眼。
凤冠上的东珠悬在光洁的额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晃不散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清明。
她的肌肤宛如被初雪轻抚过的羊脂玉，泛着一种冷冽的白，不张扬，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仿佛天生便该被人珍视却又无法轻易接近。
眉是远山黛，眉峰天然带着点弧度，却在眉尾处微微上挑，显露出几分不驯；眼尾微微上翘，瞳仁像盛着淬了雪的蜂蜜。
此刻正平静地扫过殿中两人，只是在触及风刃深不见底的目光时，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是心底一闪而过的惊悸，却被她飞快掩进眼底的从容里。
鼻梁挺直，鼻尖圆润却不塌陷，带着恰到好处的傲气；唇瓣饱满，涂着正红的胭脂，唇角天然带着点上扬的弧度。
像是对世间一切都带着三分从容的笑意。
走到殿中，她稳稳站定，婚服上落的雪在周身融化，水汽氤氲中，更显身姿挺拔如竹。
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屈膝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声音清冽如冰泉撞玉。
雪飞霜飞霜见过皇叔，见过兄长。
每个字都清晰利落，带着雪家女儿特有的矜贵，却无半分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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