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府的书房里。
烛火已燃到了中段,灯花噼啪轻响着爆开,将满架古籍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风刃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指尖捏着一卷泛黄的《南疆蛊经》,书页边缘被翻得发毛,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记着各式蛊术,独独翻不到“朱颜蛊”的解方。
案上的青瓷盏里,茶水凉得彻底,他却浑然未觉。
自薛襟断出易茯苓中的是朱颜蛊,他的心就没落下过,那丫头气若游丝的模样在眼前晃,连带着指尖都泛着冷。
窗外夜深得像化不开的墨。
朝中诸事由风天逸接手,那孩子虽性子跳脱,处理起正事倒也有模有样。
可易茯苓这病拖不得,多耗一刻,便是多一分凶险。
他搁下书卷,指节抵着眉心揉了揉,想起半个时辰前派裴珏去凉月居带雪飞霜,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刚念着,书房门便被轻轻推开,裴珏一身玄色劲装立在门口,裤脚沾着草屑,却独独不见雪飞霜的身影。
风刃捏着书卷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几道深痕,目光从书页移到裴珏身上时,已凝了层寒霜。
风刃雪飞霜呢?
裴珏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裴珏属下办事不利,未能将郡主带回。
风刃废物!
风刃猛地拍向书案,案上的砚台被震得跳起来,墨汁溅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乌黑。
风刃一个病弱女子,你竟也带不回?
风刃本王养着你们,是让你们看门的?
裴珏身子一颤,声音发哑。
裴珏王爷息怒。
裴珏属下到凉月居时,院门虚掩着,起初瞧着并无异常。
裴珏可守在廊下的宫女都歪歪扭扭靠在柱上,唤了半晌也不醒。
裴珏太医瞧了,说是中了蒙汗药,药性温和,却足够昏睡三个时辰。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惶然。
裴珏属下开郡主房门,屋里收拾得齐整,书案上还摆着没写完的字,茶盏里的水尚温。
裴珏可翻遍了里间外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裴珏属下已派人往四城门追了。
裴珏只是……
风刃只是什么?
风刃追问,喉间发紧。
风刃起身,玄色长袍扫过案沿,带起一阵冷风。
他想起这几日雪飞霜的动静。
侍女回报说她日日闭门不出,只在窗边看书,偶尔喝药时会对人笑一笑,温顺得像换了个人。
原来那乖巧竟是装的?
她借着病弱掩人耳目,竟悄无声息地跑了。
风刃雪飞霜……
他低声念着这名字,心头忽的窜出段旧忆。
那时雪凛刚带她入宫,她怯生生躲在兄长身后,却敢偷偷递给他块沾着糖霜的糕。
后来她长大些,在御花园练箭,箭簇偏了扎进花丛,还会红着脸扯他袖子撒娇,说“叔叔别告诉兄长”。
那时的雪飞霜,眼尾是翘的,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哪像如今,浑身裹着刺,连跑都跑得这样决绝。
风刃她倒是机灵。
风刃冷笑一声,眼底却掠过丝复杂。
步步算得精细。
若不是心里有鬼,何苦费这功夫?
易茯苓的蛊毒,十有八八是她下的。
裴珏见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大气不敢喘,只伏在地上听候吩咐。
风刃传我令,封锁南羽都四门,凡出城者逐一盘查。
风刃再派暗卫去查向从灵的踪迹。
风刃雪飞霜孤身在南羽都,能投靠的,唯有他。
裴珏是!
风刃闭了闭眼,将那些旧忆压下去。
易茯苓还等着解药,雪飞霜跑了,反倒坐实了嫌疑。
他重新拿起书卷,目光落在“朱颜蛊”三个字上,指尖用力点了点。
风刃雪飞霜,你最好别被本王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