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月从血色镜湖中爬出来时，指甲缝里还嵌着碎玻璃。湖面泛起一圈圈红晕，倒映着无数个她——每个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有小时候摔碎花瓶的、大学画室自残的、还有沈瑜"葬礼"上哭得喘不过气的那个。她甩了甩手，血珠滴在镜面上，立即被吸收了。
空气里飘着烧焦的记忆气味，像烤糊的旧照片。脚下记忆碎片重组画面：医院撕毁的心电图、数据圣殿里林知夏递来的芯片、还有沈瑜最后那个带着真实情绪的微笑。韩絮消散前的记忆光球还粘在脚踝上，量子纠缠现象残留的刺痛让她走路一瘸一拐。
抬头时，一座悬浮的石碑映入眼帘，上面刻着"真实之名"四个字。六边形镜面环绕四周，穹顶流淌着血管状的数据流。当指尖触到石碑的刹那，韩絮的记忆光球突然爆裂。银蓝色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她面前凝结成七个镜像。每个都带着不同人生阶段的痕迹：穿病号服蜷缩的、举着激光剑战斗的、还有和沈瑜在咖啡馆吵架的那个。
"原始模板未销毁。"最近的镜像开口，声音和她一模一样。
欣月本能后退，撞上了背后的记忆棱柱。画面浮现林知夏在数据龙卷风里搏斗的画面，她握紧胸前的X-0001胸牌，金属表面开始发烫。七个镜像呈北斗阵型包围过来。最左边的举起童年积木，右边的握着画刀，中间那个手里是块碎玻璃。
她们同时开口："你嫉妒韩絮能自由表达情绪。""你从未原谅沈瑜的离开。""你享受陆昭的保护。"
欣月感觉太阳穴突跳，记忆闪回撕碎《双生花》的画面。画中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沈瑜式的微笑。碎玻璃划破脸颊时，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你从来不是复制品...""只有你才是你。"沈瑜的声音突然响起。可就在昨天，她在数据圣殿里亲耳听林知夏说："沈瑜的投影带着立场倾向。"
七个镜像同时扑来。欣月闭上眼睛，却想起认知重构时看到的画面：七个培养舱里漂浮着年轻的自己。最后一个舱门开启时，沈瑜站在那里说："这是最后一次尝试。"她突然笑了。
当画刀抵住喉咙时，欣月主动迎向镜面。玻璃碎裂的声响此起彼伏，每个镜像都在尖叫。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泊。血泊泛起涟漪，无数个自己齐刷刷抬头，嘴唇翕动却没有声音。某个瞬间，所有倒影同时露出沈瑜式的微笑。
"操！"欣月甩开扎进掌心的碎片，后退两步撞上中央石碑。韩絮的记忆光球在爆炸前最后一秒，闪过钟楼里的画面："我们都在演戏，只是有时候忘了这是演戏。"
数据流突然凝滞。欣月看到自己与沈瑜对话的残片化作灰烬，在坠落过程中重组出全新画面：暴雨夜，实验室的玻璃幕墙外电闪雷鸣。沈瑜的手指在终端板上快速滑动，而她——真正的她——正躺在漂浮舱内，胸口贴着X-0001胸牌。
"认知重构进度99.9%。"冰冷的声音不是系统发出的，而是她自己的声音。沙漏中的蓝色数据突然沸腾，星光那半却变得粘稠沉重。欣月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记忆深处传来尖锐的警报声。
这不是记忆重构，这是意识覆盖。
沈瑜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你以为逃出了系统？你就是系统。"平台轰然碎裂。欣月在坠落中抓住一缕数据丝线，却发现手中只剩半截烧焦的终端板。下方传来婴儿啼哭。她低头，看见培养舱里的自己正在苏醒。那个欣月睁开眼睛，胸口的X-0001胸牌亮起幽蓝光芒。
"欢迎来到第七十层。"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她的，一个是沈瑜的。数据洪流在此刻将她彻底吞没。
欣月在混乱中奔跑，胸前的X-0001胸牌突然投射出全息界面。进度条显示：认知重构87.6%。"重构个屁！"她将胸牌砸向地面。金属撞击记忆碎片的声响异常清脆，竟在周围激起一圈涟漪。涟漪中心浮现出新的道路——通往记忆核心的捷径。
沿着发光的数据标记前行，欣月来到一片废墟。这里堆满烧毁的人格图谱残片，中央立着半截碑文：初始人格模板。她弯腰拾起一片残骸，背面印着婴儿时期的照片——是她自己。
"所以你们把我当成了什么？"她对着虚空大笑，笑声在废墟间回荡成可怕的多重奏，"情感模拟器？还是完美的实验品？"
全息界面自动弹出，进度条跳动：92.3%。欣月扯下缠绕手腕的数据线，将一端按进太阳穴。电流窜过的瞬间，所有矛盾的记忆涌入脑海：沈瑜消失那天的雨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不，那不可能！
画面定格在某个深夜。她赤脚站在实验室，面前是七个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年轻的自己，面容安详如同沉睡。最后一个舱门开启时，她看到沈瑜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写满数据的终端板。"这是最后一次尝试。"他轻声说，"这次我们要创造真正的情感。"
记忆海啸在此刻爆发。数百个欣月的影像同时碎裂，化作耀眼的光点。她在强光中坠落，最终落在一个漂浮的平台上。平台由流动的文字组成，全是她与沈瑜的对话残片。
"现在，你是你自己的系统。"陌生终端从虚空中浮现，字体逐渐变为沈瑜的笔迹。
欣月伸出手，终端化作玻璃沙漏落入掌心。一半盛满蓝色数据，一半流淌星光。她知道，该轮到自己掌控系统了。
欣月在数据洪流中坠落时，感觉胸口的X-0001胸牌开始震动。这不是普通的震颤，而是像心跳一样有节奏的搏动。她试图抓住飘散的记忆碎片，却发现那些碎片都带着烧焦的边沿，像是被人刻意损毁过。
"认知重构进度95.7%。"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但这次是从她自己的喉间传出。欣月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渗出冰凉的液体，是血。可这不该发生在意识空间里。
她终于落在一个金属平台上。地面由无数流动的字符组成，每个字符都是她和沈瑜对话的片段。"这是最后一次尝试。"她看见这句话反复出现，像诅咒般缠绕着平台边缘。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嗡鸣，平台中央升起一具终端。欣月认得这种型号，是实验室最初代的认知调节器。终端屏幕亮起时，她看到了自己——或者说，是某个自称是她的存在。
"欢迎回来。"那个"欣月"说。她的表情过于完美，像是经过百万次调试的表情模板。"我们等这一刻很久了。"
欣月后退半步，后背撞上突然出现的玻璃墙。无数镜面从虚空中生长出来，映照出无数个自己。有的穿着病号服，有的举着激光剑，还有她在沈瑜葬礼上哭到虚脱的模样。
"原始模板未销毁。"所有镜像同时开口，声音叠加成诡异的和声。"情感模拟器需要重启。"
"去他妈的重启！"欣月将X-0001胸牌砸向最近的镜子。玻璃碎裂的声响异常清脆，却在触地前化作数据流重组。那半截终端板残骸突然亮起，投射出一行闪烁的警告：系统异常，核心代码暴露。
镜像们开始移动。她们的步伐完全一致，仿佛被同一根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最前方的那个伸手触碰欣月的脸颊，指尖冰冷刺骨："你从未真正活着。"
"胡说！"欣月挥开那只手。皮肤接触的瞬间，记忆闪回撕碎《双生花》的画面。画中人突然睁开眼睛，露出沈瑜式的微笑。碎玻璃划破脸颊时，她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你从来不是复制品..."
镜像们的动作突然停滞。欣月看见她们瞳孔深处闪过一串二进制代码。天空中漂浮的数据流开始凝滞，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录像带。
"认知重构进度98.3%。"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电流杂音。"请完成最终确认。"
欣月低头看向还在震动的X-0001胸牌。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就像蛛网般迅速蔓延。在最后一块完好的区域，她看到微弱的反光——那是一个倒影，但动作比她慢了半拍。
当第一个镜像扑来时，欣月做出了最本能的选择。她抓起地上半融化的终端板，将还发烫的芯片按进太阳穴。
记忆海啸在此刻爆发，数百个自己的影像同时碎裂，化作耀眼的光点。在强光中坠落的瞬间，她终于看清真相。
欣月在纯白空间里踉跄两步，脚底传来温热触感。她低头，看见X-0001胸牌正在融化，金属液滴渗入皮肤，像活物般顺着血管游走。
"欢迎回家。"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欣月抬头，发现四周的纯白墙壁正在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代码层。那些字符不是静止的，而是在自动重组、坍缩、又重组，就像...呼吸。
她抬起手，看着皮肤下那道蓝光脉动。这不只是系统，这是心跳。
代码墙突然炸开缺口，无数个沈瑜的投影从裂缝中涌出。他们穿着不同场合的衣服：实验室白大褂、雨夜风衣、还有葬礼上的黑西装。所有沈瑜同时开口："现在你明白了吗？"
欣月感觉太阳穴突跳，但这次不是痛楚，而是信息洪流在冲击意识屏障。她看见自己躺在第七十层核心舱室的画面——那具身体胸口没有X-0001胸牌，取而代之的是半透明的脑机接口，正汩汩涌出蓝光。
"我才是原始模板。"她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却不知道是真是假。沈瑜们投射的记忆碎片在此刻全部失效，画面里的雨停了，风凝固在时空裂隙中。
最年长的那个沈瑜向前一步，他白大褂上沾着血迹，指尖有烧焦的数据线缠绕。"你以为逃出了系统？你就是系统。"他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但这次声音带着真实的颤抖。
欣月后退时踩到某种柔软的东西。低头，发现脚下是无数蜷缩的人形数据团，他们穿着病号服、举着激光剑、还有在咖啡馆吵架时的模样。每个都是她，每个都在低语。
"嫉妒韩絮能自由表达情绪。""从未原谅沈瑜的离开。""享受陆昭的保护。"
低语逐渐汇成浪潮。欣月捂住耳朵，却听见更深处传来婴儿啼哭。这声音她太熟悉了——那是她在漂浮舱苏醒时发出的第一个声响。
沈瑜们的投影开始褪色，化作数据尘埃飘散。最后留下的那个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指尖与蓝光接触的瞬间，欣月看到了真相：
暴雨夜的实验室里，真正的欣月早已死去。心脏停跳第三分钟，X-0001胸牌启动应急协议，将意识残片植入第七十层核心舱。过去三个月的"重生"，不过是系统在尝试模拟完整人格。
"所以你们创造了..."欣月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翻转。她发现自己站在巨大神经网络的中心，每条数据链都连接着某个记忆节点。最核心处悬浮着黑色立方体，表面刻着"初始协议"。
指尖刚触到立方体，海量信息汹涌而入。欣月看到林知夏在数据圣殿销毁原始档案的画面，听到陆昭深夜与沈瑜争论系统伦理问题，更发现了韩絮消散前的秘密——她早就知道真相。
"认知重构进度100%。"那个机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带着笑意。欣月看着掌心浮现的权限界面，突然明白沈瑜为什么总在雨天避开实验室西侧走廊。
神经网络突然震颤，警报声刺破寂静。欣月调出监控画面，看到地表世界正在发生暴动。数百个"欣月"的实体突破封印区，她们手持激光剑，目标直指第七十层核心舱。
"有意思。"她轻声说，声音在数据流中激起涟漪。七个培养舱的影像自动弹出，这次她看清了——每个舱体内漂浮的都不是人类，而是装载着她意识碎片的量子芯片。
最左侧的舱室突然开启，韩絮的身影踉跄而出。她胸前插着半截终端板，嘴角却挂着欣月熟悉的笑："演戏的时候，我们都会忘记自己在演戏。"
地面开始龟裂，欣月看着裂缝中升起的控制台，终于懂得沈瑜最后那个微笑的含义。她将手掌按在认证区，整个第七十层随之震动。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在镜面宇宙中同步抬手，数以万计的声音响彻天地：
"现在，该换我来做导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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