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侍郎府的后花园里,几株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青石小径。丫鬟小桃手捧一件淡粉色绣海棠纹的衣裙,急匆匆地穿过回廊,来到西厢房门前。
"小姐,您怎么还没梳妆?及笄礼的时辰快到了,夫人已经差人来催了三回了。"小桃推开门,只见自家小姐宋蓁蓁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本琴谱,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虚按,似乎在无声地练习指法。
听见丫鬟的声音,宋蓁蓁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她的五官生得极为精致,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只是唇色略显苍白,透着一丝病弱之气。
"急什么,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宋蓁蓁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慵懒,"我这身子骨,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去早了反倒要累着。"
小桃叹了口气,放下衣裙走到窗前:"我的好小姐,今日可是您的及笄大礼,全京城的贵女命妇都要来看您。听说连那位从不参加闺阁聚会的谢少师都应邀前来,您可不能怠慢了。"
"谢少师?"宋蓁蓁手中的琴谱轻轻一颤,"可是那位太子少师谢危?他怎会来我的及笄礼?"
"听说是老爷特意邀请的。谢少师乃当世琴艺大家,老爷大约是想请他评点小姐的琴技。"小桃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帮宋蓁蓁梳起发髻。
宋蓁蓁微微蹙眉。谢危之名,她早有耳闻。此人年纪轻轻便官居太子少师,深得皇帝信任,琴艺更是冠绝京城。然而传闻中他性情孤僻,喜怒不形于色,是个极难接近的人物。
"我这点微末技艺,如何入得了谢少师的法眼..."宋蓁蓁轻叹一声,任由小桃为她换上那件精致的衣裙。
半个时辰后,宋府正厅。
宾客盈门,珠翠满堂。宋蓁蓁跪坐在主位上,完成了及笄礼的种种仪式。她的举止端庄优雅,丝毫看不出平日的病弱之态,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颤,泄露了一丝紧张。
"蓁儿,该你献艺了。"宋夫人轻声提醒。
宋蓁蓁点点头,移步至厅中央的古琴前。这是一把上好的"蕉叶"琴,是父亲特意为她及笄礼准备的礼物。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琴弦,一曲《春江花月夜》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
琴音清澈纯净,宛如山间清泉,又如春风拂面。满堂宾客无不屏息静听,就连一向严苛的宋老夫人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而,就在曲子进行到高潮处时,"铮"的一声脆响,一根琴弦突然断裂!
断裂的琴弦反弹而起,在宋蓁蓁纤细的手指上划出一道血痕。她轻呼一声,连忙将手缩回袖中,但那一抹鲜红已被不少眼尖的宾客看见。厅内顿时响起一片低语声,宋蓁蓁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用我的琴吧。"
一个清冷的男声忽然从宾客席上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手中捧着一张通体漆黑、泛着幽光的古琴。
"是谢少师!"有人低呼。
宋蓁蓁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那双眼冷峻如霜,却又带着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谢危缓步走来,将手中古琴放在她面前。
"此琴名为'春雷',音色清越,适合姑娘的指法。"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满堂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宋蓁蓁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古琴——这可是传说中的唐代名琴"春雷",价值连城,寻常人连看一眼都是奢望,谢危竟就这样轻易地借给她用?
"我..."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谢危的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从袖中取出一方雪白帕子,轻轻托起她的手,为她包扎伤口。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琴弦已换好,姑娘可继续。"包扎完毕,谢危后退一步,声音恢复了先前的清冷。
宋蓁蓁深吸一口气,将手指重新放在琴弦上。这一次,她的琴音更加动人,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激与惊讶都倾注其中。曲终时,满堂宾客无不赞叹,就连谢危也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及笄礼结束后,宋蓁蓁在回廊下拦住了正要离去的谢危。
"谢少师,今日多谢您出手相助。"她福身行礼,声音轻柔如风,"不知何时能将'春雷'琴归还?"
谢危转身,目光在她包扎的手指上停留片刻:"琴先放在姑娘这里吧,待姑娘手上的伤好了,我再派人来取。"
"这如何使得?'春雷'乃无价之宝..."
"在善抚者手中,才是宝物的归宿。"谢危打断她的话,"姑娘琴艺纯正,心无杂念,正是此琴良主。"
宋蓁蓁惊讶地抬头,正对上谢危专注的目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那双眼眸深处的温柔与怀念,与传闻中冷酷无情的谢少师判若两人。
"那...蓁蓁恭敬不如从命。"她微微欠身,"待手伤痊愈,必当亲自奉还。"
谢危点点头,转身离去。宋蓁蓁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她不知道的是,走出宋府大门的谢危,手中正紧握着那根从她琴上断掉的丝弦,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终于找到你了,蓁蓁。"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