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棠第17次假装整理刘海时,终于确认江译今天没戴那副能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
这个发现让她握着奶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少了镜片的遮挡,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格外清晰,像只懒洋洋摊在窗台的猫。此刻那只“猫”正趴在奶茶店角落的长桌上,笔记本电脑旁歪歪扭扭立着半杯美式,黑色马克杯上印着行烫金小字:世界和平,除非扰我打代码。
苏晓棠的吸管在杯底戳出“咚咚”声,珍珠奶茶里的芋圆被戳得东躲西藏。她其实十分钟前就喝完了奶茶,之所以赖在靠窗的座位不动,纯粹是因为江译的电脑屏幕角度刁钻——她能看见他正在敲代码,却看不清具体内容,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痒意,比高中时抢不到他的数学笔记还难受。
“同学,麻烦让让?”穿围裙的店员举着拖把站在旁边,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桌客人占着茅坑不拉屎”。苏晓棠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脚边的地板已经被奶茶渍洇出个浅褐色的圆,像幅抽象派地图。
她慌忙起身道歉,转身时背包带勾住了邻桌的椅腿,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好巧不巧,正朝着江译的方向。
“砰”的一声闷响,她的额头撞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江译敲代码的手指骤然停住,屏幕上刚成型的程序代码瞬间乱成一团,像被猫爪踩过的毛线球。
“对不住对不住!”苏晓棠手忙脚乱地想扶电脑,却差点带翻那杯美式。江译眼疾手快地按住杯子,指腹沾了点深褐色的咖啡渍,他没擦,反而屈起指节敲了敲她的额头:“苏晓棠,你走路带导航漂移功能?”
这声“苏晓棠”喊得自然又熟稔,像在叫隔壁班总抄作业的同桌。苏晓棠的脸“腾”地红了——自从大一在开学典礼上,她把他错认成问路的学弟,还拍着胸脯说“计算机系大楼?跟姐走”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叫她全名。
“谁、谁漂移了?”她梗着脖子强装镇定,目光却瞟到他笔记本封面贴的贴纸——是只戴着学士帽的橘猫,正举着爪子比耶,猫肚子上印着“一中2020届”。这贴纸是当年毕业旅行时,她在纪念品店硬塞给他的,当时他还嫌弃地说“幼稚”。
江译没接话,低头去修复乱掉的代码,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舞。苏晓棠趁机往他笔记本上瞟,忽然发现键盘缝隙里卡着根棕色的头发——长度和卷曲度,都和她今天扎的马尾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奶茶里的芋圆噎住。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假装研究他桌角的便利贴,“你也喜欢贴这种小破纸啊?”
便利贴是柠檬黄的,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只歪头猫,猫爪旁边写着“周三下午三点,图书馆三楼”。字迹是江译特有的斜体,尾钩总是翘得格外嚣张,和他高中时在她作业本上画的小乌龟如出一辙。
江译敲键盘的手顿了顿:“随手贴的。
“哦。”苏晓棠假装失望地撇撇嘴,转身想走,却被他叫住。
“你的奶茶。”他指了指她忘在桌上的空杯子,杯壁上还沾着圈奶渍,“喝这么快,不怕晚上睡不着?”
这句话像根针,猝不及防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不熟”面具。高中时她总偷偷在晚自习喝奶茶,每次都被他抓包,他还会把自己的薄荷糖塞给她,说“含着,别让老班闻见”
“关你……”苏晓棠的“屁事”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因为看见他正从帆布包侧袋掏出颗薄荷糖,糖纸是绿色的,和当年的牌子一模一样。
他把糖放在桌上,推过来时指尖又擦过她的手背,比刚才的咖啡渍更烫。
“谢了。”苏晓棠抓起糖就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跑到门口时撞在玻璃门上,发出“咚”的闷响,引得全店人都看过来。她捂着头往外冲,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像羽毛搔过心尖。
跑到街角的梧桐树下,她才敢放慢脚步,剥开薄荷糖塞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漫开,却压不住耳尖的滚烫。她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早上写的便利贴不见了——那张写着“江译今天没戴眼镜,好像变帅了点”的便利贴,她本来想偷偷贴在他的书包上。
糟了!
她猛地回头,看见江译正站在奶茶店门口,手里捏着张柠檬黄的纸,嘴角勾着抹坏笑。阳光落在他没戴眼镜的眼睛里,亮得像盛着夏天的光。
他举起那张便利贴,用口型说:“‘帅了点’?”
苏晓棠的脸瞬间红透,转身就往教学楼跑,马尾辫甩得像要起飞。跑过第三个路口时,她听见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补充:是帅了很多。另外,你的马尾又炸毛了,像只受惊的小狮子。”
消息末尾,附着张简笔画:一只炸毛的小狮子,正被戴学士帽的橘猫追着跑。
苏晓棠捏着手机站在原地,嘴里的薄荷糖突然变得很甜,像掺了奶茶里的蜜。远处的奶茶店门口,江译正低头看着手机,帆布包上的橘猫贴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偷偷笑。
原来有些藏了很久的在意,从来都装不成“不熟”。它们会躲在键盘缝隙里,藏在便利贴的尾钩上,顺着薄荷糖的清凉,悄悄冒出来,在秋阳里开出毛茸茸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