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两点五十，苏晓棠抱着《信号与系统》课本站在图书馆三楼楼梯口，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包上的狮子挂件。
挂件的耳朵掉了只——是今早跑太快撞在栏杆上磕掉的。她对着空气练习了十七遍开场白，最后还是决定用最保险的那句：“同学，这里有人吗？”
靠窗的座位空着。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打翻了调色盘。桌角压着本《算法导论》，书脊上贴着张浅粉色便利贴，上面画着只蹲在键盘上的橘猫，猫尾巴卷成个问号，旁边写着：“第三排第二个书架《小王子》夹着东西。
苏晓棠的心跳突然加速，像被按了快进键。
她记得江译高中时总说《小王子》是“骗小姑娘的童话”，却会在她生日时，把书签夹在“狐狸说”那一页。此刻她几乎能想象出他写这句话时的样子——眉头微蹙，笔尖悬在纸上三毫米，好像在跟便利贴较劲。
“需要帮忙吗？”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手一抖，课本“啪”地砸在桌上。苏晓棠猛地回头，撞进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江译今天戴了眼镜，黑框镜片后的目光，比奶茶店暖黄的灯光更烫人。
他手里拎着两杯奶茶，其中一杯的杯套上用马克笔写着“三分糖”，另一杯则是“全糖去冰”，字迹张扬得像在跳舞。
“吓我一跳！”苏晓棠弯腰捡书，刘海垂下来遮住发烫的脸颊。指尖碰到课本封面时，发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折痕——和她高中那本被江译画满小乌龟的数学笔记，折痕角度丝毫不差。
“自己吓自己。”江译把奶茶放在桌上，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他的帆布包往桌角一放，橘猫贴纸刚好对着她，像只尽职的哨兵。“找《小王子》？”
“才没有。”苏晓棠梗着脖子反驳，眼睛却诚实地瞟向第三排书架。那里果然立着排精装版《小王子》，书脊在阳光下闪着银辉，像串藏着秘密的钥匙。
江译没拆穿她，低头翻起《算法导论》。书页翻动的声音很轻，苏晓棠却听得格外清楚，像有只小爪子在心上挠。她假装看课本，余光却忍不住追着他的动作跑——他转笔的姿势和高中时一样，食指会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她心跳重合。
“那个……”她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小铁盒，“还你。”
铁盒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熊。里面装着二十三颗薄荷糖，每颗的糖纸都被展得平平整整——全是高中时江译塞给她的。她本来早该还，却总找借口拖着，拖到现在，铁盒边角都磨出了锈。
江译的指尖在盒盖上顿了顿，没打开，反而推了回来：“过期了。”
“啊？”苏晓棠愣住。
“我说糖。”他抬眼时，镜片反射着窗外的光，“保质期十八个月，现在是第二十一个月。”
她捏着铁盒的手指紧了紧。原来他连这个都记得。
“那扔了吧。”她故作潇洒地把铁盒塞进书包深处，却听见江译低笑出声。
“苏晓棠，”他突然合上书，身体微微前倾，“你是不是在等我问‘为什么留着’？”
空气瞬间凝固。苏晓棠的耳朵像被奶茶烫过，红得快要滴血。她张了张嘴，没找到合适的话反驳，只能抓起“三分糖”的奶茶猛吸一口，珍珠卡在吸管里，硌得牙龈发酸。
江译看着她的窘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起身走向书架，回来时手里拿着本《小王子》，书页间夹着的东西露出来个角——是张鹅黄色的便利贴。
“找到了。”他把书推过来，便利贴恰好落在她手边。
上面画着只炸毛的小狮子，狮子爪子下踩着行字：“图书馆空调冷，穿这么少，想感冒？”字迹旁边还画了件连帽衫，领口歪歪扭扭地写着“江译的”。
苏晓棠的心跳像撞翻了奶茶杯，甜腻的悸动漫得到处都是。她想起早上出门时，确实犹豫过要不要穿那件灰色连帽衫——那是高中运动会时，江译把他的备用校服借她穿，后来被她洗得发白，却一直没还。
“谁、谁冷了！”她把便利贴揉成小团塞进兜里，假装凶狠地瞪他，“少管闲事。”
江译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搭在她椅背上。外套上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高中时一模一样，像个温柔的拥抱。
“谢……谢谢。”苏晓棠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他重新翻开书，嘴角却一直扬着。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的发梢，镀上层浅金色的光晕，苏晓棠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课本上的公式都变成了跳动的音符，唱着首没名字的歌。
三点十五分，图书馆闭馆音乐响起时，苏晓棠才发现自己的课本上多了行小字。是用黑色水笔画的箭头，从一道复杂的公式指向页边空白，那里画着只举着笔的橘猫，猫旁边写着：“这步错了，笨蛋。”
字迹的尾钩翘得嚣张，和便利贴上的如出一辙。
她抬头时，江译正背着帆布包站在书架旁，手里拿着那本《小王子》。看见她望过来，他举起书晃了晃，用口型说：“明天见。”
苏晓棠的心跳又开始失控。她抓起外套往外跑，跑到楼梯口时，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铁盒别扔，装新糖用。另外，你的狮子挂件掉了只耳朵，明天带来，我帮你修。”
消息末尾的简笔画里，戴学士帽的橘猫正蹲在工作台前，手里拿着把小锤子，给炸毛的小狮子安耳朵。
苏晓棠捏着手机站在阳光下，把江译的外套往身上裹了裹。洗衣液的香味混着奶茶的甜味漫开来，她突然觉得，这场“装不熟”的游戏，好像越来越藏不住了。
就像此刻透过树叶洒下来的阳光，明明想躲在阴影里，却忍不住，想把所有的光亮，都落在那个人身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