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描述这种景象?——地狱。一周目的渊诺站在这里,内心慌乱。他友善地跟一个人打了招呼就安静地坐在一旁。那是一种毫无缘由的恐惧,他不知道,他需要一个向导告诉他什么是正确,怎么做正确。
在被关进来前他一直只是金丝雀。这是个不太温柔的晚上,风儿吹在脸上本就有些疼,但节日至上,灯火通明,让街上充满了商铺和人群。
他被好久不见的家人带出来观赏夜景,一头乌黑的长发,模仿长者的身躯,挺直后背,脚步正迈,搭配那身干净的西服,看上去竟有几分成熟的贵族气质,风把他的黑发与西装吹得像乌鸦的羽翼。明明是观赏夜景,可青年走在家族偏后,长者们雄厚的身躯将他本开阔的视线遮挡得只剩下皮衣的味道。他对商铺不免好奇,却一眼都没有多看——他的长辈所说的“晚上最好别出去”、“问自己是想要还是需要”,从来都是他脑袋里千万指令的其中几颗米粒。
他终是得到了自由的时间——被要求待在原地等待他人。风声呼啸而过时,他看见蔚何忧的红领带飞扬起来,他的手里提着几包零食,正迎着风一边喝芬达。
蔚何忧黑发我靠——爽!
他飞速掠过的风吻过渊诺的袖口,像与时间赛跑的春风,停在渊诺视线前方不过几秒便回了头。
蔚何忧比较孤僻,他生疏地学那些社牛的人调侃着:
蔚何忧黑发晚上热闹着,你一个人绷着身子和脸干什么呢?
他带着浓浓的活人气息猛的靠近,被冻得微红的脸颊顶着鼻尖几乎碰撞到鼻尖,和渊诺干瞪眼了一会,微弯的眸子撇到了他对食物隐藏的渴望。
渊诺……?
渊诺还没说出话,手里就被塞了一包吃的。或许这是不善言辞的孩子尽力表现出的善意。
身后传来怒吼和脚步声,蔚何忧只好继续向前跑,但拿起手机支架大笑:
蔚何忧黑发兄弟们当精神病零元购刺不刺激!再刷点小礼物我当他们面吃!
这句话直接把渊诺听蒙了,他并不知道现在的蔚何忧是真的穷到吃不到东西。但紧接着蔚何忧又回头,直接牵起他的手像远处跑去。
渊诺他狭隘的世界好像变大了一点,蔚何忧宽容的付出让他第一次见到了外面的世界。渊诺的自卑和自责在悄悄地潜滋暗长,可蔚何忧只是说着:
蔚何忧黑发我们都很容易自责,但这不是你不吃美食的理由。
渊诺看着抱着一袋子食物的蔚何忧,直视着他发光的眼睛,觉得像偷食的老鼠,但是不惧一切的老鼠。
……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了。
——后来渊诺的肚子疼了一晚上,因为这些食物吧,可他却忽略了那冰镇的啤酒的可能性。他又开始盲目地相信,他原生的家人不是在控制他,而是在保护他。
……
……
地牢。
真正的一周目。
渊诺的头颅滚落在地时,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地方的全貌。
在这种很大的环境,与家人流离失所的渊诺感到恐惧,他需要一个绝对的权威者掌控者,那他决定自己做这个人。周身的吵闹让渊诺痛苦不已,无助的渊诺几度即将疯魔,但他只是表现了一瞬间的混沌眼神,而后又靠隐忍将和善浮于面,一个温柔的疯子。
人们还是弱肉强食,更何况在乱世被胡乱抓进来做实验,人们的涵养消失殆尽了。渊诺刚进来很快就被群起攻之,脑袋手臂都分家的木偶人的脑袋就那么立在地上,他看着蔚何忧刚被抓进来也摔倒在地上的样子。脚步声靠近时,他以为又是来补刀的。结果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锃亮的皮鞋,鞋尖沾着新鲜的血迹。顺着笔挺的西裤往上看,红发少年正低头打量他,异色机械瞳在昏暗里流转着冷光。那人脖颈上的机械项圈泛着青蓝,左耳的黑色方耳坠微微晃动。俩人四目相对,蔚何忧无光的大眼眸看着他,又看了看周围都是三五成群,索性将渊诺的头捡起来,拼了回去。
渊诺非常感谢!我叫渊诺。
渊诺看着面前的人,衣冠得体,头发油亮,表情自信,渊诺露出一脸纯真的微笑,他对这个人一见钟情了。伸出手,就要握手。而蔚何忧见人这样真挚,人除了刚擦地的灰尘别的也干干净净的,腰板儿也直直的。
蔚何忧甩了甩手上的血渍,红蓝异瞳扫过四周。三五成群的囚犯正在角落分食某个倒霉鬼,没人注意这边。
蔚何忧要逃就现在。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天气。
他抓着渊诺的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向后跑,跑得真快啊,受伤的渊诺有点跟不上了,被拽地踉踉跄跄。风声呼啸而过时,他看见蔚何忧的红领带飞扬起来,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身后传来怒吼和脚步声,但抓着他的那只手纹丝不动。铁栅栏的阴影一道道掠过脸颊,他突然想起被关进这里前,曾在高墙缝隙里窥见的街灯——也是这般不管不顾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