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惊鸿压在玄清身上,鼻尖撞在他锁骨处,闻到一股清苦的艾草香。她慌忙想爬起来,却被玄清按住后颈,他的掌心微凉,贴着她汗湿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别动。”
床板上方传来苏眉倒抽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个陌生女子的呵斥:“窃钩台的人果然藏在这儿!台主说了,带不回活的,死的也行!”
上官惊鸿这才反应过来——来的不是影阁,是窃钩台的人!
她攥紧拳头,正想冲出去,手腕却被玄清死死扣住。他的指腹带着层薄茧,恰好捏在她偷东西时常用力的骨节处,力道不大,却让她动弹不得。床底的黑暗里,她能看见他眼尾那颗痣,在从帐子破洞漏进来的微光里若隐若现,眼神里竟藏着点她看不懂的沉静。
“他们要找的是你,不是我。”玄清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带着草木的涩味,“你若出去,正好称了他们的心。”
床板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木屑簌簌往下掉。上官惊鸿盯着玄清近在咫尺的下颌线,忽然想起昨天他在藏经阁说的话——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装作只是个寻常僧人。
而自己,明明是个惯偷,此刻却被个和尚护在床底,连反抗的勇气都被他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发软。
“等下我数到三,你往左边滚。”玄清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床腿是空的,能藏人。”
上官惊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轻轻数:“一,二——”
床板突然被整个掀开,刺眼的光涌进来的瞬间,玄清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听见铁器划破空气的锐响,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哼,再抬头时,只见玄清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药圃的竹篱,正抵着个黑衣人的咽喉,而苏眉已被另一个黑衣人按在地上,银链散落了一地。
“云栖寺不养闲人,也不留恶客。”玄清的声音很淡,竹篱却又往前送了半寸,“带你们的人,滚。”
黑衣人咬着牙,却不敢妄动。玄清的手腕稳得像磐石,竹篱的尖端泛着冷光,离咽喉只有寸许——那是种看似温和,却藏着绝对掌控的气场,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念头。
上官惊鸿爬起来时,见苏眉正往她使眼色,嘴角还淌着血。她忽然明白,苏眉哪是来叫她回去,分明是台主派来的饵,想借着她引出影阁,又怕她泄露风声,索性连她一起处理。
苏眉还瘫在地上,银链缠在手腕上像道枷锁。上官惊鸿弯腰捡起她鬓边掉落的石榴花,花瓣早就失了水分,一捏就碎在掌心。
“起来。”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回窃钩台。”
苏眉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你疯了?台主摆明了要……”
“要我的命,也得等我吃完最后一剂‘牵机引’。”上官惊鸿打断她,指尖在袖中摩挲着那枚龙纹玉佩,“每月初三服一次,连服三年整,断药之日才算真正脱了台籍。”
她抬眼望向窗外的日头,晨光已爬过药圃的篱笆:“今日正好初三。吃完这剂,我与窃钩台,就两清了。”
苏眉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台主怎会甘心放你走?你手里那东西……”
“他甘心不甘心,由不得他。”上官惊鸿往门外走,短刀在腰间轻响,“三年前入台时,我签的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满期即走,台主若敢违约,我不介意把窃钩台这些年的龌龊事,都抖给影阁听听。”
区区窃钩台台主,上官惊鸿天不怕地不怕,又怎会忌惮?
“和尚,方才床底相救,这份情我记下了。”
玄清抬眸,眼尾的痣在晨光里浅浅洇开:“施主客气。”
“不说虚礼。”她仰头看他,阳光恰好落在两人之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僧人,但这些与我无关。今日救命之恩,总要谢过。”
说罢,她竟真的微微屈膝,作势要行礼。玄清连忙侧身避开,袖摆扫过药篓边缘,带落几片艾草叶:“施主不必如此。”
走之前,上官惊鸿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
火光照在玄清侧脸,眼尾的痣像滴没干的墨:“贫僧释莲生,法号玄清,云栖寺的守经人。”
“守经人会用竹篱抵着人的咽喉?”
他顿了顿,火折子的光跳了跳:“被逼急了,菩萨也会睁眼。”
上官惊鸿直起身,忽然笑了,眼底的警惕淡了些,多了点坦荡:“玄清,我们有缘。”
他没接话,只看着她。
“就像三年前洛阳灯会上,你扶我那一把。”她往后退了两步,往门口走,“今日你护我这一次,都不是巧合。等我脱了窃钩台的籍,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话音落时,她已走到门槛边,回头望了他一眼,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像极了三年前灯会上那抹撞进他怀里的红影。
玄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才缓缓弯腰,捡起地上那片被袖摆扫落的艾草叶。叶尖还带着晨露,冰凉的。
山风穿过禅房,药篓里的艾草轻轻晃动,他忽然低声说了句:“山路崎岖,施主观心。”
只是这声叮嘱,终究是被风卷着,没能送到她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