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惊鸿反手将短刀抵在另一人咽喉时,听见台主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飘过来,像淬了冰的棉絮:“十七岁那年冬月,洛阳城雪下得齐腰深。你在倚红楼后院冻得只剩半口气,怀里还揣着偷来的半块窝头——记起来了?”
她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短刀,反手钉进第三人的肩胛,动作顿了半秒。血珠顺着刀身滴在青石板上,和她腿上渗出的血混在一处。
“那老鸨说你是灾星,买回去三个月,砸坏了七张桌子,咬伤了五个客人。”台主拿起新的芙蓉糕,指尖捏着糕角转了转,“我用十两银子赎你出来,给你药,给你刀,教你怎么在江湖上活着——这些,你也忘了?”
上官惊鸿拖着伤腿退到廊柱边,后背抵住朱漆木柱,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她低头看了眼腿上的血,忽然笑了:“台主记性真好。可您没说,那十两银子,是我帮您撬开巡抚大人家的银库,分的第一笔赃款。”
“哦?”台主挑眉,“这么算就没意思了。若无我给的那串铁丝,你能打开十八道锁的库门?若无我教你易容术,你能混进巡抚府当丫鬟?”他把糕放进嘴里,咀嚼声在厮杀后的寂静里格外清晰,“你这条命,从赎身那天起,就该刻着窃钩台的印。”
“刻印?”上官惊鸿嗤笑一声,短刀在掌心转了个圈,“您怕是记错了。当年倚红楼的嬷嬷用烧红的烙铁要给我烫花,是我自己咬断了她的手腕。您赎我那天,我怀里揣的不是窝头,是从老鸨那儿偷的砒霜——本想拉个垫背的,没承想被您捡了便宜。”
她忽然倾身,短刀指向石桌边的人,眼底翻涌着碎冰:“您教我开锁,是因为没人比我更会摸透锁芯的机关;您教我杀人,是因为我敢往自己心口捅刀子逼对方露破绽。您养我,就像养只最烈的獒,好用就拴着,不好用就宰了——这道理,我十七岁就懂了。”
台主擦手的帕子猛地攥紧,帕角沁出青筋:“懂?你懂什么!若不是我,你早成了阴沟里的枯骨!现在给你泼天的权势你不要,偏要做那无主的野狗,这就是你懂的道理?”
“野狗至少活得自在。”上官惊鸿单腿支地,另一只手按住流血的小腿,“您总说我是您救的,可您忘了?三年前在断魂崖,是谁背着中了七箭的您爬了三个时辰?去年在江南,是谁替您喝了那碗毒酒,躺了半月才从鬼门关爬回来?”
她忽然提高声音,刀光映着眼底的嘲讽:“您赎我用了十两银子,我还您的,早够买下十个倚红楼了!您以为我欠您的?我欠的是当年那个雪夜里,您扔给我那件带血的棉袄——可那件棉袄,后来被您亲手扒下来,给了新买来的小丫头,不是吗?”
台主的脸色终于变了,青玉扳指狠狠掐进掌心。廊下的风卷着烛火晃了晃,照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狼狈,旋即被更深的阴鸷覆盖:“伶牙俐齿!看来这几年在外面野惯了,连尊卑都忘了。你真以为离了窃钩台,你能活过今晚?”
“能不能活,不劳台主费心。”上官惊鸿扶着柱子站起身,左腿的血顺着裤管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线,像条不屈的蛇,“您总爱说恩情,可这江湖最不值钱的就是恩情。您赎我是为了用我,我留着命,是为了我自己——当年从青楼跑出来,我就没想过再给谁当奴才。”
她忽然转身,短刀归鞘的瞬间,已抓住墙头上垂下来的藤蔓。夜风掀起她的衣摆,露出小腿上狰狞的伤口,却衬得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台主,您不是恨我不听话,是恨我没长成您想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