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贺峻霖还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姿势,愣在原地,耳边只剩下忙音和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
屏幕上亮着通话时长:17分48秒。
他盯着数字看了几秒,像后知后觉般,猛地倒在地毯上,手机贴在胸口,闷闷地笑了两声。
“你也早点休息。”
明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客套,却在这深夜的电话线里,听起来有些不同。
淡淡的,不冷不热,却不知怎么地,让人心口发暖。
贺峻霖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闷声喊了一句:“啊——”,像把满肚子的情绪都闷进布料里。
脑子里像有人在拉抽屉,把刚才的每一个细节又翻出来看了一遍。
他想起电话那头,严浩翔在安静听他讲述时,偶尔插入的几个问题:
“干扰变量是否量化?”
“处理组具体指什么?”
简短,干脆,却像刀子一样剖开他混乱的思路,让一团浆糊变成有条理的框架。
他甚至想象得出,对方一边敲键盘,一边飞快在脑子里勾勒图表的样子——就像在做一场深夜救援,而他只是个等待被捞上岸的小白。
想到这里,贺峻霖忍不住在被子里滚了两圈,鼻尖埋进枕头,笑得像偷吃到糖的小孩。
备注名“教授(冰山)”还亮在屏幕上,他盯了几秒,突然觉得这个称呼怪不贴切。冰山?好像也不是。至少在刚才那个十七分钟的通话里,不是。
贺峻霖把手机放到床头柜,顺手摸了摸打印出来的汇报大纲,纸边卷起了一点。他叹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好歹明天不会丢人了吧。”
自嘲的语气让自己忍不住笑出声,仿佛刚才的焦虑和慌乱已经散去大半。
他缩进被子,拉上被角。眼睛还亮着,却不再焦躁。
这一夜,贺峻霖很快就睡着了。
南恩大学,教师公寓。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阅读灯,光圈落在厚重的书桌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未散尽的微苦气息。
严浩翔靠在转椅上,电脑屏幕里是一篇修改到一半的英文论文,未完成的批注停在中段。论文主题是分子通路调控的系统建模,里面满是复杂的方程和交互效应分析图。
他没继续打字,指尖却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了一下。
屏幕上,刚才的通话记录安静地躺着:23:28开始,17分48秒。
速写本摊在桌边,纸上潦草的图表结构,是他刚才听完描述后画出的。
笔迹凌乱,却逻辑清晰,那是他习惯性的快速思维记录。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少年磕磕绊绊的声音。起初带着哭腔,紧张得像背诵课文的小学生,越说越急,后来逐渐放松,甚至带了点兴奋。
“您太厉害了!”
他记得那句。
不带修饰的真诚和轻快,像在黑白数据间闯入一抹突兀的亮色。
严浩翔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把速写本合上。
“早点休息。”他说出这句话时没多想,现在却有些意外自己的脱口而出。
这种多余的温度,不符合他一贯结束对话的风格。
可话说出口,却没有收回的必要。
他重新把手放在鼠标上,目光回到文献里。
光标在密密麻麻的公式间游移,他试图找回思路,但那些熟悉的字母和符号,此刻像隔了层雾,难以聚焦。
夜色寂静,书房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属于电话另一端的气息——年轻、躁动,却意外干净。
他靠回椅背,揉了揉眉心。
然后抬手,关掉台灯。
黑暗吞没了整个书房,只剩下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线条凌厉的侧脸上。
桌面那部手机亮了下屏,又安静下来。
他没有看。
只是重新伸手,落在键盘上,开始在论文批注栏里补上未完成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