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与窗外模糊流淌的光影。
空调暖风开得恰到好处,熏得人昏昏欲睡。
贺峻霖靠在舒适的头枕上,眼皮越来越沉。
刚才勉强压下的眩晕感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上来,淹没了最后的清醒。
脑袋一点一点,像只啄米的小鸡。
一个轻微的颠簸,整个人忽然朝旁边歪去。
先是额角,轻轻擦过质地精良、微凉挺括的西装肩线,带来一丝细微的麻痒。
他无意识地蹭了蹭,似乎觉得很舒服。
接着,整个脑袋的重量,便毫无保留地枕在了严浩翔的肩头。
柔软温热的发丝带着淡淡的洗发水甜香,有几缕拂过颈侧的皮肤。
严浩翔身体在那一刹那骤然绷紧,像一张瞬间拉满的硬弓。
搁在膝上的手猛地握紧成拳,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色,手背青筋蜿蜒盘踞,连呼吸都在瞬间停滞。
胸腔里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铁块,灼热感猛地炸开,沿着四肢百骸蔓延。
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那份重量、那份毫无防备的柔软,以及透过衣料不断传递来的体温——清晰得近乎令人失衡。
车窗外,路灯的光线明明灭灭,快速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光影切割出明暗的界限,高挺的鼻梁投下利落的阴影,而深潭般的眼眸里,此刻翻滚着难以压抑的情绪。
喉结剧烈上下滚动了一下,动作隐忍又克制,像在吞咽某种过于滚烫的情绪。
严浩翔僵直地坐着,维持着被依靠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连肩颈的肌肉都因过度紧绷而发酸。
只有胸腔深处,那颗失控的心脏,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轰鸣。
贺峻霖毫无所觉。
这个“枕头”格外舒服,坚实又温暖,还萦绕着让人沉迷的气息。
那气息冷冽却不拒人,雪松混着沉稳的檀木,底层奇异地透出一点干燥的暖意,像被阳光晒透的皮革。
呼吸间,残存的神智彻底缴械投降,沉入更深的迷糊中。
他无意识地用脸颊在肩头蹭了蹭,发出满足又模糊的喟叹,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后的懒意:
“唔……教授……”
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拂过心尖。
“你身上……好好闻哦……”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细小钩子,精准地刺入严浩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那根名为“克制”的弦,发出濒临崩断的颤音。
一股灼热的电流从肩颈窜遍全身,血液沸腾。
下颌线绷紧如刀削,牙关紧咬,几乎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搁在膝上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青筋明显鼓起。
理智崩塌的边缘,一股源自本能的力量,驱使他想抬手,想将掌心覆盖上那颗依偎在肩头的脑袋,想让这份依赖停留久一些。
然而,多年来筑起的自律堡垒,化作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
悬在半空的右手,猛地顿住。
指尖颤抖着,悬停在发丝上方,距离近到能感受到逸散的暖意与甜香,却始终停在那里。
车厢内安静得可怕,只剩空调细微的送风声与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那呼吸均匀、温热,带着酒后的甜香,每一次都在挑动情绪。
导航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地打破了这一切:
“前方800米,右转进入青年路,目的地‘浅湾道小区’在您左侧。”
浅湾道小区——贺峻霖的住址。
播报让空气忽然沉了下来,像把假象拆得干干净净。
严浩翔瞳孔骤缩,悬在半空的手攥紧成拳,又倏地松开,指节泛白。
被看穿的狼狈与某种更深沉的情绪——那是不愿结束此刻的隐秘渴望——紧紧攫住了心脏。
他立刻感受到前排司机通过后视镜投来的目光,那里面有好奇,也有了然。
一股更深的燥热涌上喉头。
严浩翔猛地吸了一口气,清冽的雪松檀香混着贺峻霖发间的甜暖气息冲入肺腑,却未能平息心火。
喉结再次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透着压抑与决断:
“绕开。”
司机明显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投来疑惑的眼神:“严先生?”
严浩翔的目光落在挡风玻璃外流淌的城市灯火上,下颌线绷得冷硬如铁。
他清晰感受到肩头的重量,鼻尖萦绕着气息与那句“好好闻”的低喃,这些碎片汇聚成汹涌的情绪,冲击着理智的最后防线。
他需要时间。
需要这流动的、封闭的、只有他们的空间。
需要这沉甸甸的依赖,哪怕再多一秒。
薄唇紧抿,喉间逸出的命令斩钉截铁:
“绕城。再开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