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那两个字,低沉而不失温度,带着细微摩擦的质感,仿佛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在凝滞的实验室空气中激起层层无声的涟漪。
贺峻霖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又迅速松开。
血液像解冻的春潮,裹挟着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贺峻霖微张着嘴,眼睛亮得几乎刺眼,仿佛想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听见了。
严浩翔说什么?
“好啊。”
心中一股欢愉忽然炸裂,像烟花绽放,耀眼地淹没所有紧张与忐忑,剩下的只是纯粹的、几乎让人窒息的雀跃。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像偷到蜜糖的小熊,笑意几乎要溢出眼眶。
然而,就在那抹灿烂笑容即将绽放的瞬间——
严浩翔动了。
他并未弯腰去捡起落地的黑色签字笔,甚至没有回头看贺峻霖一眼。
只是猛地转身。
那转身带着一丝决绝,仿佛斩断了某条无形的纽带。
宽阔的肩膀在浅灰西装下挺直,像拉满的弓弦,透出冰冷和疏离。
午后阳光被严浩翔高大的身影切割,投下一片阴影,瞬间笼罩了还沉浸在欢愉中的贺峻霖。
“贺峻霖。”
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如初,却比刚才“好啊”更带冷意。
仿佛那一刻短暂掀起的波澜,从未存在过。
只是,这一次,贺峻霖捕捉到了不同。
那平稳的语调底下,藏着刻意保持的距离,像覆上一层薄冰,隔绝着方才的炽热。
“注意场合。”
四个字简洁有力,带着上位者、导师的权威和冷静。
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好啊”不过是一场虚幻,是午后光影蒸腾出的幻梦。
贺峻霖的笑意僵在嘴角,像被冻住的花蕾。
欢愉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一种被冷水浇醒后的无措。
贺峻霖望着那挺拔却冷冽的背影,那瞬间拉开的距离让心底雀跃骤然下沉。
这算什么?
刚说“好啊”,下一秒却让他“注意场合”?
是欲擒故纵?还是……教授式的警告?
委屈与困惑像藤蔓悄然缠绕心尖。
贺峻霖本能地想追问,想看清那张此刻表情,确认眼底是否还藏着刚才那令人难以忽视的暗流。
然而,就在贺峻霖视线追随着那冷峻的轮廓,试图捕捉破绽时——
贺峻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耳廓边。
那里,原本冷玉般的肌肤,悄然晕开一抹浅浅的绯色。
那绯红如初春雪地里第一抹桃花,带着不协调的温度,脆弱而真实。
微卷的发梢轻拂,红晕在冷白光中愈发明显,格外醒目,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贺峻霖所有的疑惑与委屈,在这一瞬似被薄雾吹散。
心底升起一股微妙而深刻的满足感,仿佛发现了珍贵秘密的愉悦。
贺峻霖意识到,这不是反悔。
是羞涩。
那个在讲台上指点江山、实验室里冷静掌控一切的严浩翔,竟因一句直白的追求,耳根染上了红晕。
这认知的冲击,比“好啊”更为强烈,也更甜美。
宛如一道光,划破了所有冷峻的迷雾。
贺峻霖几乎能想象,那背对他的侧脸后,那双深邃眼眸涌动的,绝非冰冷平静。
而是他同样的惊讶,慌乱,和被直言不讳击中后的无处藏身的羞赧。
心跳骤然加速,这次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发现宝藏的狂喜。
贺峻霖强忍笑意,试图保持表面的平静,视线却牢牢黏住那抹绯红,舍不得移开。
严浩翔似乎察觉到了,手指微微蜷缩,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借刺痛平息内心渐起的燥热。
他不能回头。
绝不能。
身后那双目光,仿佛化作实质灼烧着背脊,带着了解和……一种令人发麻的愉悦。
耳根的温度未减反增,开始蔓延至脖颈。
这生理反应让他的理智首次感到挫败,甚至夹杂着一丝狼狈。
他必须离开,马上。
“把上周Western Blot的原始数据整理好,下午三点前放我办公桌上。”
声音依旧平稳,像下达工作指令,试图掩盖内心波动,恢复教授的权威。
话音刚落,严浩翔便迈步离开。
那步伐不似往常从容稳健。
不是去文献柜,也不是走向仪器区。
而是朝实验室通向独立办公室的门口。
而且,步伐急促,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踉跄,几乎像逃离。
贺峻霖眼睛骤然放大。
那不再是严浩翔惯有的从容。
那背影虽挺拔,却再无“高岭之花”的镇定。
那明显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