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意如薄纱,悄然笼罩校园。
清晨六点半,校园主干道行人稀疏,枯黄梧桐叶在冷风中缓缓旋转,发出细碎干燥的声响。空气清冽,沁入肺腑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
生物学实验楼深处,办公室内却温暖如春。中央空调低声嗡鸣,稳定送风,将外界寒意隔绝。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崭新纸张,还有若隐若现、属于严浩翔身上的冷冽木质香气。
落地窗外,晨色从深蓝渐转灰白,斜阳洒进,照亮宽大整洁的办公桌。
严浩翔端坐近一小时,深灰羊绒衫映衬冷白肤色。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专注扫视实验数据,钢笔笔尖在纸边精准划过。
室内只有纸张翻动与笔帽敲击桌面的轻响,规律而冷静。
直到——
视线无意识扫向桌角象征性的“空位”,猛然停住。
一个印着卡通小黄鸭的透明保鲜盒安静躺着。
盒中,是一块扭曲焦黑的煎蛋,夹在两片颜色深浅不一、带明显烤痕的面包之间。
面包角落用番茄酱挤成一个模糊的心形,边缘糊化,像一颗半融的糖。
严浩翔眉头紧锁,复杂情绪交织——这已是第十天,自贺峻霖闯入项目组,这样的“惊喜”从未间断。
放下笔,他动作冷静,指尖感受盒身温热,热度在恒温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严浩翔无表情揭开盒盖,一股焦糊混合生油的气味瞬间扩散,打破精密秩序。
目光在煎蛋与面包间游移,伸手嫌弃捻起颜色最深的一角,仿佛触碰了某种污染物。
随即手臂划出精准弧线,将那片“爱心”面包丢进旁边不锈钢垃圾桶,发出沉闷“咚”声。
动作干脆,毫无犹豫,像例行公事。
垃圾桶中,曾经已有几片同命运的焦黑面包,默默见证过去九天的“历险”。
面包落桶声未散,门口传来一声轻微抽气。
“嘶——”
严浩翔悬空的手指微顿,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虚掩的门缝。
门外,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盯着他。
眼神里情绪丰富——见面包被丢弃的失望如气球泄气,接着是满溢的委屈,睫毛微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凝成水雾;还有残余的期待,坚决抗拒熄灭。
这直白坦率的目光,如轻柔冲击,撞进严浩翔深邃眼底。
手指微微蜷缩,指腹似仍残留焦糊粗糙。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门外那双眼显然没料到被当场“逮个正着”,下一秒,毛茸茸的脑袋猛地缩回,只留下一抹晃动残影。
走廊传来慌乱脚步,“哒哒哒哒”,如受惊小鹿奔逃,清晰敲打空旷走廊,渐远最终消失于楼梯转角。
严浩翔目光依旧盯着门缝。
办公室只剩空调低鸣与严浩翔平稳却略显刻意的呼吸。
十几秒后,严浩翔缓缓垂下视线,落回那只敞开的保鲜盒。
盒内焦黑煎蛋、幸存面包片和半融番茄酱“爱心”依旧倔强散发余温。
薄唇紧抿,凝视焦黑边缘。
那声抽气与委屈眼神曾在心湖掀起细微涟漪,虽被意志平复,却未消散。
严浩翔无表情盖回盒盖,动作利落如完成实验步骤。
盒子被推至桌角象征“空位”,似欲彻底排除视线。
重新拿起钢笔,笔尖悬于纸上,迟迟未落。
熟悉油墨与消毒水气息中,隐约还夹杂着焦糊和生油味。
这微小“污染”竟短暂打断他专注。
——
午后阳光更为慷慨,金色铺洒校园,驱散初冬寒意。
镜月湖如巨碧玉,镶嵌校园深处。
湖面波光粼粼,映出岸边稀疏柳树与常青松柏。
蜿蜒木栈道静谧,是校园难得清幽。
此刻,只有少数学生匆匆走过或低语交谈。
午饭后,严浩翔习惯在此短暂散步,精确到分钟,是他日程中不可或缺的缓冲。
步伐沉稳,深灰羊绒大衣衣摆微晃,挺拔身姿与周围闲适环境形成细微对比。
目光习惯性投向湖面,深沉眼底映波光,思绪依旧在蛋白质结构建模细节中运转。
忽然,一阵突兀喧哗打破湖畔宁静,撕裂思维。
“嘎!嘎嘎——!”
急促高亢鹅叫混杂扑翅声,像音浪席卷。
“别追我!放开我啊——!”
一声夹杂急促慌乱的男声紧随,刺破午后静谧。
严浩翔猛转头,瞳孔骤缩。
前方几十米,鹅黄色毛茸茸身影正以滑稽姿态跑动。
身后硕大白鹅伸长脖颈,气势凶猛,不断试图啄咬裤脚。
鹅黄身影如一团失控毛线球,在栈道上左冲右突,动作笨拙而滑稽。
正是贺峻霖。
他脸色煞白,头发凌乱,几缕汗湿发丝贴脸。
那双常亮大眼此刻充满惊慌,跑动间不停回头,手中紧握一小袋面包,挥舞着,笨拙又带几分无奈。
“走开!坏鹅!别啄我裤子!我的面包!还我面包!”
天鹅显然对面包兴趣浓厚,认定他是“食物敌人”,扑扇翅膀,多次猛啄小腿。
贺峻霖脚下一滑,木板缝隙绊了他,身体失去平衡。
眼看就要“亲密接触”冰冷木板,他闭眼发出短促尖叫:“啊——”
但预料中的疼痛未至。
千钧一发,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如铁钳般攥住他手臂。
巨大力量迅速拉他一侧。
眼前景象旋转,贺峻霖额头和半边脸颊撞上带有清冽木质香、坚实温热的胸膛。
“咚!”
闷响伴随贺峻霖惊呼。
惯性让他彻底失控,宛如小炮弹撞入严浩翔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