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厅的穹顶高阔,暖金色的灯光像慢慢流淌的蜜,均匀洒在一排排深红色的丝绒座椅上。
空气里安静得近乎凝固,只有偶尔翻动节目单的窸窣声和衣料摩擦的轻响。
严浩翔坐在贺峻霖身侧,背挺得笔直,像松树一样稳。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西装,剪裁合体,扣子系得一丝不苟,把他冷淡克制的气质衬托得更明显,手随意搁在扶手上,手指修长,腕骨清晰,简洁的铂金腕表折射出冷光,与周围暖融融的灯色形成了不小的反差。
贺峻霖也坐得笔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能欣赏古典音乐的大人。他今天特意穿了件米色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的休闲西装,脚上是一双新买的小牛皮皮鞋,不太习惯,脚趾头都有点僵。
开场前,严浩翔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下,眼神很淡,却让贺峻霖莫名觉得耳根发热,他低声说了句:“挺合适。”
舞台中央,庞大的管风琴在灯光下闪着冷冷的银光,巨大的交响乐团坐在其下,阵容压得全场屏息。指挥家举起双臂,短暂停顿后,指挥棒猛然落下。
第一声和弦轰然响起,像沉雷在大厅里滚过。那是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开篇,几个强有力的音符砸下,带着逼迫感,震得贺峻霖放在膝盖上的手都下意识蜷了一下。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眼严浩翔,对方目光专注地望着舞台,侧脸在暗光下线条分明,下颌微收,唇线紧抿,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全神贯注的冷静。
那专注劲儿,让贺峻霖觉得他好像不是在听音乐,而是在研究什么实验数据——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疏离感。
贺峻霖甚至能想象,严浩翔此刻也许在脑子里拆解复调结构,或者追踪某个声部的走向,而这些内容对自己来说完全陌生。
恢宏的乐声像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刚开始,贺峻霖还努力跟上旋律,想去捕捉那些时而壮丽、时而低沉的段落。可等到音乐进入慢板,悠长的弦乐像叹息一样延展开来,那温柔却带着重量的音符,慢慢把他紧绷的神经裹住。
白天加班时的疲惫开始涌上来,脑子里冒出实验报告、杂乱的数据、主管模棱两可的指令,全都像小飞虫一样嗡嗡绕着,舞台上的提琴声细腻悠长,在贺峻霖耳里却渐渐变成了催眠曲。
他睁大眼睛,硬撑着盯向指挥家,可视线已经开始晃动。厚实的椅背像有双手在把他往后拉。
一点,又一点…贺峻霖的头慢慢打起盹,像被重力牵着往下点。他呼吸渐渐绵长,眼皮半阖,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整个人看起来,像只在阳光下打瞌睡的小鸟。
严浩翔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舞台移开,捕捉到身边人微小而规律的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细微的笑意,很快又被收起。只是唇角轻轻带出一个弧度,比平时少了些冷硬。
他没有出声提醒,只是静静地看着。贺峻霖的脸近在眼前,睡意让他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几缕碎发落在额角,随着呼吸轻轻动。
突然,贺峻霖的头一下子往前磕去,幅度比之前都大,眼看就要撞上前排的椅背。
一只手迅速伸出,托住了他的下颌。掌心干燥温热,指尖触到的皮肤细腻而柔软。那股热度顺着皮肤窜进神经,直击脑子。
“这么无聊?”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压得很低,带着点儿像大提琴低弦的震动。那声音一下子把贺峻霖从困意里拉了出来。
贺峻霖猛地睁开眼,睫毛颤了几下,正好对上严浩翔的侧脸和那只托着自己下颌的手。
那双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带着薄茧,是常年写字、操作仪器留下的痕迹。此刻却以一种很小心的姿态托着他。那温度烫得他耳根瞬间发热。
“我没睡。”贺峻霖小声辩解,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局促,声音听起来像被抓包的小孩。他想缩回脖子,可身体僵着没动。那只手的存在感太强了,像是烙在皮肤上。
严浩翔没立刻松开,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瞬,随后才慢慢收回,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空气忽然冷了一截。
“没有吗?”他淡淡反问,声音平静,没什么情绪,又把目光投向舞台。
贺峻霖心跳乱得厉害,脸烫得发红,手指死死拧着裤腿,布料都被拧出皱纹。后半场音乐对他而言几乎成了背景,他的注意力全被那短暂的触碰占满。
他偷偷瞟了眼身旁的人。严浩翔已经恢复成那副冷淡专注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音乐终于在强音里收尾,掌声响起,全场观众起立。贺峻霖如释重负,立刻跟着站起来,动作快得带起点风。
观众缓慢地往外走,贺峻霖跟在严浩翔身侧,低着脑袋,像犯错被老师逮住的学生,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走出音乐厅厚重的大门,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初夏特有的凉意,总算让他发烫的脸稍微冷下来。
严浩翔步子不紧不慢,身姿挺拔。走到停车场附近,他停了停,转头看了贺峻霖一眼。夜色里,他深灰的西装几乎融入背景,只有镜片反射着路灯的光。
“冷?”他注意到贺峻霖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没……没有。”贺峻霖连忙摇头,声音快了半拍。
严浩翔没多说,只是解开纽扣,利落地脱下外套,顺手搭在贺峻霖肩上。动作自然得像平时递个文件。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气息,沉甸甸地罩下来。
“穿着。”他说得很简短,就像下达指令。
贺峻霖整个人僵住,手下意识地抓住衣襟,心跳一阵乱跳。直到严浩翔为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他才像被惊醒一样快步跑过去,坐进车里。
车子很快融入夜晚的车流,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低鸣,贺峻霖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布料柔软得让他心里发麻。他偷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严浩翔侧脸冷峻,目光专注在前方。仿佛肩上的外套只是幻觉。
——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得客厅明亮。空气里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里一闪一闪。
贺峻霖盘腿坐在地毯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手里抱着平板,指尖飞快滑动,偶尔“啪”地一声点屏幕,神情兴奋。
严浩翔端着一杯黑咖啡从厨房出来,香气在空气里弥散。他穿着白色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少了几分工作时的冷硬,多了点松弛。他坐到沙发上,长腿一交叠,姿态安静。
“看什么?”他抿了一口咖啡,目光落在贺峻霖亮晶晶的眼睛上。
“你快看!”贺峻霖眼睛里闪着光,把平板举到他眼前,屏幕上是市中心新开的电玩城宣传图,满屏的霓虹和夸张的海报。
“超大超炫酷!还有巨型娃娃机!据说特别好抓!”贺峻霖说得手舞足蹈,像发现了宝藏。
严浩翔扫了一眼,眉头轻微皱起。五颜六色的画面在他眼里,像是嘈杂噪音的集合。他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杯里咖啡漾出细小涟漪。
“电玩城?”他语气平淡,像在重复一个陌生词。
“对啊对啊!”贺峻霖赶紧点头,“跳舞机、赛车、投篮机,还有射击游戏!比听那个……”话说到一半,他急刹车,差点把“比听交响乐有意思”说出来,赶紧咽回去,脸上带点心虚。
他瞪大眼睛看向严浩翔,语气里带点撒娇的味道:“你陪我去嘛,就一次!一定特别好玩!你整天不是实验室就是书房,也该放松一下了。”
严浩翔看着他一副满脸期待的样子,安静了几秒,手里的杯子轻轻落在碟子里。阳光照在他白色的衬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好。”
贺峻霖眼睛一下亮了,像小孩得到礼物一样,差点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