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早上,江译站在苏念家小区门口的公交站牌下。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脚边,他抬手看了三次表。
“江译!”
他猛地抬头,看见苏念背着个帆布小包跑过来,发梢被风吹得有些乱。晨光落在她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楚。
“早啊”
“等很久了吗?”她站定喘气,手里还提着个纸袋,“我妈非让我带上这个,说里面有她烤的曲奇。”
“没多久。”
江译的视线在她泛红的鼻尖上停了半秒,转身往便利店走,“进去吧,怕面包卖完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叮咚”作响。苏念直奔面包区,刚要拿全麦,就被江译按住手腕:“这个是昨天的,生产日期在后面。”
他弯腰从货架最里面抽出一包,“这个今早刚补的。”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苏念低头去看面包袋,耳尖却在发烫。
苏念在冷柜前停了几秒,拿了几袋草莓牛奶。
“你不是不喜欢甜的吗?”江译说
“啊?没有啊”
“那你上次的豆浆为什么不加糖”
“那是因为我从小喝惯了不加糖的豆浆,可能是特殊癖好?”苏念解释道
“嗷~”江译点头
结账后,便到外面等着。
江译接过袋子:“我来拎吧,挺沉的。”
苏念点头。
周航家的商务车停在路口时,陈宇轩正扒着车窗喊:“苏念!我的火腿面包呢!”
林小满在后排踹他:“坐好!李叔叔在开车呢!” 周航从副驾回头笑:“快上来吧,就等你们俩了。”
江译先上了车,往靠窗的位置挪了挪,留出旁边的空位。
苏念刚坐下,就被林薇薇拽着看她发现的好东西,穆子豪在旁边安静地翻导览图
偶尔被林薇薇问“这个画家是不是很厉害”,会点头说“笔触很大胆”。
周航从背包里拿出几瓶果汁,分给大家:“李叔叔在家里带来的,刚拿出来。”
美术馆的玻璃门被推开时,七个人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
李叔叔帮他们把背包放在寄存处,周航笑着摆手:“李叔您去休息吧,闭馆前给您打电话。”
…看了好久,拍了好多照片
展厅东侧的回廊尽头有扇侧门,平时供工作人员通行,此刻却虚掩着。
苏念刚才被一幅19世纪的肖像画吸引,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正想转身往回走,就撞见江译从走廊另一头走来——他大概是去了洗手间,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皮肤在顶灯下发着冷白的光。
“你怎么在这儿?”他的声音带着点刚洗过手的湿润感,指尖还沾着水珠。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房间
苏念刚要说话,侧门突然被人“砰”一声合上,大概是工作人员,紧接着传来锁芯弹回的轻响。
两人同时顿住,江译走过去叫了声,但外面的人已经走远,他又拧了拧把手,锁舌纹丝不动。
“坏了。”他皱了皱眉,“这门从外面能锁,里面没锁孔。”
他们被困在了展厅东侧的储物间里。
这里堆满杂物,黑漆漆的,只有顶部几盏接触不良的筒灯忽明忽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苏念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手里还捏着喝空的草莓牛奶盒,甜腻的余味在舌尖泛开。
江译身上的皂角香顺着气流飘过来,清冽得像山涧的水,猝不及防地撞上那点甜,在逼仄的空间里搅出暧昧的旋涡。
“我联系陈宇轩他们”说着打开了语音通话
…
“等等吧,他们去找工作人员了,马上会有人来。”江译转身靠在对面的墙上,视线却没移开,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
吊灯的光扫过他的侧脸,把下颌线绷得很紧,喉结轻轻滚了滚。
周围变的安静起来。
苏念的心跳莫名快起来,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回廊里回荡。
“刚才……”江译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你喝牛奶的时候,嘴角沾了点。”
说着他便慢慢靠近,苏念心跳动的更快了,
苏念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那里映着吊灯摇晃的光,还有她自己慌乱的脸,。
“我……”她想解释自己可以擦,却被他突然走近的动作打断。
江译只往前挪了一小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却骤然缩短,他身上的皂角香铺天盖地涌来,几乎要把她淹没。
他的手抬起来,停在离她脸颊半寸的地方,指尖还带着洗手后的凉意。“这里。”他说,声音有点哑,指腹悬在她的唇角,迟迟没有落下。
苏念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带着皂角的清冽,和她自己呼吸里的草莓甜缠在一起,像要把人融化。
她的睫毛剧烈颤抖,攥着牛奶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背的墙壁冰得刺骨,可身前的温度却烫得惊人。
“江译……”她的声音发颤,不知道是想让他靠近,还是想推开。
江译的喉结又滚了滚,视线从她的唇移到她的眼睛,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情绪退了些,却多了几分隐忍的红。
他的指腹最终只是轻轻擦过她的唇角,像羽毛拂过,却烫得她猛地一颤。
“好了。”他收回手,后退半步,重新靠回墙上,手却在身侧攥成了拳,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吊灯突然闪了两下,彻底灭了。
黑暗瞬间吞噬一切,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近在咫尺的心跳声。
苏念下意识地往前挪了半步,指尖撞到他的手臂,被他一把攥住。
他的手很热,带着薄茧,攥得很紧,像是怕她跑掉,又像是在克制什么。
“别动。”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怕……找不到你。”
“江译?”苏念察觉出了异常
“我怕黑…”江译缓缓说出口,声音低得像落进深潭的石子,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苏念猛地愣住,指尖还停留在他滚烫的手背上。
她从没想过江译会怕黑——那个总是板着脸,连陈宇轩咋咋呼呼都震不动半分的人,此刻攥着她的手在微微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黑暗里,他身上的皂角香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气息。
苏念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乱了,胸膛起伏的幅度比刚才大了些,攥着她的手又收紧了半分,像是在抓住浮木。
“你……”她刚想说“别怕”,就被他打断。
“别说话。”他的声音还在抖,却带着点强硬的克制,“让我抓一会儿……就一会儿。”
苏念乖乖闭上嘴,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混着指尖的薄茧,在她手背上烙下灼热的印。
黑暗像潮水似的涌过来,把两人裹在中间,可刚才那点让人腿软的暧昧,突然变成了别的东西——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说不出的心疼。
苏念想知道为什么江译会这么怕黑,肯定不是单纯怕黑…
“你很怕黑吗?”苏念小心的问了一句。
“小时候……发生过一些意外……”江译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沉,像浸了水的棉线,每一个字都坠着重量。
苏念屏住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他的手
“我爸妈那时候刚换了工作,总出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有次他们走得急,忘了给我留钥匙。那天晚上停电,整栋楼都黑的,我被锁在楼道里,从九点等到半夜。”
苏念的心猛地一揪。她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小小的江译缩在漆黑的楼道里,听着窗外的风声,看着别人家窗户里透出的光,一等就是大半夜。
冰箱里的速冻食品,常年空着的客厅,还有他总绷着的脸……原来都是从那晚的黑暗里长出来的茧。
“后来呢?”她的声音有点发涩,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后来邻居回来了,把我领去她家。”江译的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平复情绪,“但从那以后,只要黑得彻底,就觉得……喘不上气。”
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针似的扎在苏念心上。
苏念手机屏幕的光忽然晃了晃,苏念下意识地把手机举高了些,照亮他垂着的眼。
“现在有光了,虽然闪光灯依旧敌不过这里的黑暗”苏念说着。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软
“我小时候被锁在储藏室过,也是黑得什么都看不见,后来我妈找到我时,我抱着扫帚哭得直打嗝。”
江译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真的。”苏念笑了笑,眼角有点发热
“从那以后,我看见关着的门就发怵。但后来发现,只要身边有人,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她故意把“身边有人”几个字说得轻些,像羽毛落在他心上。
江译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却悄悄往她这边靠了靠,两人的肩膀轻轻碰到一起,传来彼此的温度。
黑暗好像没那么浓了。苏念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自己呼吸里残留的草莓甜,不再是让人腿软的暧昧,而是变成了暖暖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忽然不想出去了,想让这被锁住的时光再长一点,让他知道,原来怕黑的时候,是可以不用自己扛的。
直到门外传来林薇薇咋咋呼呼的声音:“苏念!江译!你们死哪儿去了?!”
锁被打开的瞬间,江译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她的手,退到离她半步远的地方,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苏念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忽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走出去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陈宇轩担心的凑过来问:“江译,你没事儿吧”
陈宇轩是知道江译怕黑的。
林小满说着“你们俩在里面密谋什么呢?脸这么红。”
“没什么,就突然被锁了,有些紧张”苏念解释道
苏念的心跳忽然快起来,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刚才他说“喘不上气”时的声音,像刻在了耳朵里。
有些伤口,藏在最硬的壳里,要等一个愿意走进黑暗的人,才能慢慢变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