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黑,江译把书包往玄关一扔,换好拖鞋,看了看冰箱里毫无食欲的“猫粮”,关上了冰箱门,打开一盒泡面,刚打开就听见门铃响。
他以为是父母寄来的快递,趿着拖鞋拉开门,却看见爷爷扛着个藤编行李箱站在楼道里,他明显的愣了几秒
爷爷的草帽檐沾着点风尘,笑起来露出和他如出一辙的虎牙:“臭小子,不请爷爷进去坐坐?”
“爷爷,你怎么来了?”江译愣了半秒发自内心的露出笑容,侧身让他进来。
爷爷把箱子往客厅一放,自顾自打开:“你妈说你一人在家准吃泡面,我带了老家的腊肉和土鸡蛋,今晚上给你做腊味饭。”
江译听到后,默默的把背后的泡面藏起来。
“那你还走吗?”江译小心的问着。
“陪你几天,等你爸妈回来吧”爷爷边说边整理箱子。
“哦…”
“发什么呆?”爷爷用胳膊肘撞他一下,“刚从美术馆回来?身上一股子松节油味儿。”
江译应声“嗯”转身去给爷爷倒水。
厨房的玻璃门没关严,他听见爷爷在客厅翻东西,接着是一声轻呼:“哟,这丫头是谁?”
他端着水杯出去时,看见爷爷正举着张照片——是今天在美术馆,林薇薇硬拉着大家拍的合照,苏念站在他旁边,被阳光晒得眯着眼笑,发梢扫过他的肩膀。
江译的耳尖腾地热了,伸手去抢:“同学。”
“同学能靠这么近?”爷爷挑眉,把照片塞进他手里,却盯着他泛红的耳根笑,“跟你爸年轻时一个样,看见喜欢的姑娘就脸红。”
“爷爷!”江译的声音绷得发紧,却没真生气。
他把照片塞进课本,转身时撞翻了沙发上的抱枕,露出底下压着的草莓牛奶盒——是今天苏念落在他包里的,空盒被他折得整整齐齐。
爷爷眼尖,弯腰捡起来:“草莓味的?你什么时候喝草莓牛奶了?”
江译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玻璃,他忽然想起储藏室里的黑暗,苏念手机的光映着她的脸,说“身边有人就不怕了”时,声音软得像棉花糖。
“明儿我去早市挑草莓,给你熬草莓酱?”爷爷突然说,往厨房走的脚步顿了顿,手里正擦着玻璃罐的抹布停在半空,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罐口的小裂纹。
“你爸小时候最馋这个,”他低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得更深,声音里带着点回忆的黏糊劲儿,“放学回家书包一扔就往厨房钻,趴在灶台边看我搅果酱,嘴角沾得红红的,跟只偷喝了蜜的小狼崽儿。”
说到这儿,他忽然叹了口气,抹布往灶台上一搭,转身去翻藤编箱里的围裙,布料摩擦着发出窸窣声:“后来啊,长大了,翅膀硬了,一年到头就忙着出差,电话里总说‘爸你保重’,却不记得我熬草莓酱要放冰糖还是白糖了。”
他把围裙系在腰上,带子在背后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像江译小时候给他编的草绳结。
“现在倒好,连你也被他丢在家里,”爷爷扭头看江译,眼神里的失落像被风吹皱的水,却又很快漾开点暖意,“不过也好,爷孙俩正好作伴,明儿让你尝尝,比你爸小时候吃的还甜。”
江译听的有些晃了神,“好…”
江译抬头,看见爷爷的背影在厨房门口晃了晃,衣角沾着的乡土气息混着腊肉的咸香飘过来,像突然漫进心里的暖光。
“小译啊,帮爷爷把腊肉泡上,温水,记得放两片生姜,去去咸。”
江译应了声,转身往厨房走。
刚拿起腊肉,就看见爷爷蹲在藤编箱前,从最底下翻出个铁皮盒,打开时“咔啦”一声响——里面装着满满一盒糖纸,有橘子味的、苹果味的,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条,是他小学时写的:“爷爷,等我长大了,给你买全世界最好吃的糖。”
“你看你小时候,字写得跟鸡爪刨似的。”爷爷捏着纸条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那天你爸出差,你抱着这盒子坐门口等了半宿,说要等爸爸回来一起吃。”“没想到,等着等着睡着了”
“你爸也真是的,他们夫妻俩就来回跑。”
江译忽然说不出话。他看着爷爷鬓角的白发,看着他手背上像树纹一样的皱纹,看着铁皮盒里那些被压得平平整整的糖纸——他好像看见了爷爷一个人在老家等啊等…等啊等。
窗外的天渐渐暗下来,爷爷已经开始切腊肉,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笃笃响。
江译靠在门框上,忽然发现爷爷的背比去年弯了些,看东西时会不自觉地眯起眼,却还记得他不吃生姜,记得他怕黑时要开着小夜灯。
“对了,”爷爷忽然抬头,“泡腊肉的水别倒,留着浇楼下的月季。”
江译“嗯”了一声,转身去阳台拿花盆。风从窗户钻进来,吹起他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口袋里的草莓牛奶盒轻轻晃了晃,像颗藏在暗处的小太阳。
爷爷带来的哪里是腊肉和草莓酱…分明是把那些被时光偷走的温柔,一点一点,又替他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