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猛地睁开眼时，冷冽的月光正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他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本该是数剑贯穿的致命伤，断裂的肋骨该刺破肺腑，温热的血该浸透层层衣料，可此刻指尖触及之处，只有贴身里衣的粗糙触感，以及平稳跳动的心脏。
帐外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清浅却带着病态的虚弱，一声叠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苏逸几乎是滚下床榻，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来，却抵不过心头的惊惶。他冲到外间，就见楚钰正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块素白的帕子捂住唇，肩膀微微发颤，月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勾勒出下颌脆弱的线条。
"小王爷！"他脱口而出的称呼带着未散的惊惶，这是他喊了十年的称呼，从十三岁入王府起，刻在骨子里，融进血脉里。
楚钰抬眸，那双总是蒙着水汽的桃花眼此刻竟盛满了震惊，手里的帕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染了几点咳出的暗红血渍。他望着苏逸，嘴唇翕动半晌，才哑着嗓子问："你...没死？"
苏逸喉头哽咽，视线落在那方染血的帕子上。他分明记得宫变那日的漫天火光，叛军的嘶吼震碎了宫墙的寂静；记得刺客的刀锋划破皮肉的寒意，每一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记得最后看到楚钰被拖拽着远去时，那双染血的眼眸里翻涌的绝望，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可现在，楚钰就坐在那里，穿着月白锦袍，领口绣着暗雅的云纹，虽面色苍白，却完好无损，连平日里总带着的病容，都比记忆中浅淡几分。
"属下...不知。"苏逸屈膝欲跪，膝盖刚要触地，却被楚钰一把拽住手腕。少年王爷的手指冰凉，指尖带着常年汤药浸透的微苦气息，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怕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像烟一样散了。
"现在是...哪一年？"楚钰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确认一个不敢奢望的梦。
"启禀王爷，永安十三年，冬。"苏逸的声音也有些不稳，他记得这个年份，那年楚钰刚满十六，宫里的红梅开得正好，小王爷还笑着折了一枝，插在他的剑鞘上，说要沾沾喜气。
楚钰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在梳妆台边缘，台上的青瓷瓶晃了晃，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扶住梳妆台站稳，铜镜里映出他错愕的脸，那双总是含着水光的眼睛里，渐渐漫上水汽，不是病气带来的虚浮，而是实打实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永安十三年。距离那场宫变，还有整整三年。
苏逸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那滴砸在衣襟上的泪，忽然明白过来。不止他一人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心脏骤然缩紧，前世临死前的遗憾如潮水般涌来——宫变的混乱中，他看见楚钰挣脱刺客的钳制，朝着他的方向拼命张嘴，可周遭的喊杀声太响，箭矢破空的声音太锐，他到死都没听清，那句被淹没在血色里的话，究竟是什么。
是怨他护不住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王爷..."他想再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别叫我王爷。"楚钰转过身，用袖子用力抹了把脸，再转过来时，眼底的泪意已被压下去，只剩下泛红的眼角，只是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哭过的微哑，"苏逸，过来。"
苏逸依言上前，站在他面前半步的距离，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药香，混合着冷梅的清冽。他刚站定，就被楚钰抬手按住肩膀，少年的手掌带着微凉的温度，力道不轻，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楚钰微微踮起脚尖，因为常年体弱，身形比同龄人单薄些，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吃力，却异常坚定。
冰凉的唇落在他的额间，带着泪的微咸，带着少年独有的清苦气息。
"这一世，换我护你。"楚钰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雪地的羽毛，却像惊雷炸在苏逸耳畔。
苏逸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撞进楚钰盛满认真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和病气，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忽然想起前世楚钰被囚禁时，听说有人看见，那个曾经连风都吹得动的小王爷，在牢里用指甲刻他的名字，刻得指尖鲜血淋漓，却一声不吭。
原来有些感情，早已在彼此不知道的角落，疯长成燎原之势。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些，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是三更天了。
苏逸抬手，轻轻覆上楚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
"好。"苏逸听到自己说，声音低沉，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笃定，"这一世，我们一起。"
楚钰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反手握住苏逸的手，十指相扣，仿佛要将彼此的温度，都刻进骨血里。
寒夜依旧漫长，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作者小说封面出自xhs的AI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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