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洲约陆明远在巷口的茶社见面。茶社是老样子，木窗棂糊着棉纸，墙角摆着盆半枯的文竹，柜台上的铜壶冒着热气，氤氲出淡淡的茶香。江笙刚坐下，伙计就端来三盏碧螺春，茶盏是粗陶的，杯沿还留着手工捏制的纹路。
陆明远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几包自己晒的草药。他走到桌前，脚步有些迟疑，直到温庭洲朝他招手，才慢慢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包边缘，像个认错的孩子。
“小笙，”陆明远的声音比在药铺时更哑，他从布包里拿出个小瓷瓶，放在江笙面前，“这是你父亲以前常喝的护心茶，我按方子配的，你拿着。”瓷瓶是青釉的，瓶身上画着株兰草，和爷爷衬衫上的纹样很像。
江笙拿起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釉面。时熙坐在他身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让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
“当年的事，我对不起你父亲，也对不起你。”陆明远的头垂得很低，花白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这些年我躲在南城，不敢回来，可每天都在后悔……要是我当时再勇敢点，你父亲就不会……”他的声音哽咽，说不下去，指节攥得发白。
温庭洲递过去块手帕，叹了口气：“都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真相说清楚。”他看向江笙，“云景明这些年一直在找实验数据的备份，你手里的U盘，一定要收好。”
江笙点头，想起时熙昨晚把U盘放进了贴身的口袋，用丝线缝了个小兜，说这样安全。时熙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看他，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指尖在桌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
茶喝到第三泡时，陆明远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拿出本笔记本，封面已经磨破了。“这是你父亲的实验日志，”他把笔记本推到江笙面前，“当年火灭后，我偷偷回去找的，一直藏到现在。”
江笙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和钢笔上的一样，工整而有力。有几页画着实验装置图，旁边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注解，还有几页写着家常话：“小笙今天学会了骑自行车，摔了一跤却没哭，像个小男子汉。”“今天给兰草浇水，发现又长出了新芽。”
时熙凑过来一起看，指尖划过那些家常话，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陆明远看着他们，眼里露出些欣慰的神色，又带着些愧疚，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离开茶社时，陆明远说要去研究所旧址看看。江笙和时熙陪着他，穿过几条老街，研究所的红砖墙已经斑驳，大门上挂着把生锈的铁锁，墙头上长着几丛野草，在风里轻轻摇晃。
“当年这里很热闹，”陆明远指着二楼的窗户，“你父亲的实验室就在那里，每天都亮着灯，直到深夜。”他的声音里带着怀念，还有些说不清的怅惘，“要是没有那场火……”
时熙忽然开口：“云景明最近联系过你吗？”
陆明远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有。”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手指攥紧了布包的带子，指节泛白。江笙看着他的反应，心里起了些疑，却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时熙的手。
回去的路上，遇到林辰和沈知珩。林辰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说是给沈知珩送午饭，沈知珩无奈地看着他，眼里却藏着笑意。“我们刚从医院回来，”林辰晃了晃手里的单子，“查到云景明最近在医院开过降压药，好像身体不太好。”
沈知珩补充道：“他还托人打听陆先生的下落，估计是想找实验数据。”他说话时看着林辰，像是在提醒他别把话说得太满，眼神里的关心藏不住。
江笙想起陆明远刚才的反应，心里的疑团更重了。时熙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他耳边低语：“别担心，我让人盯着他。”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江笙的脸颊微微发烫，点了点头。
傍晚回到家，江笙把父亲的笔记本和实验日志放在书架上，和爷爷的信、沈先生的玉簪放在一起。时熙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发顶：“饿了吗？我去煮面。”
江笙转过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窗外的夕阳落在他们身上，像披了件金色的纱，书架上的旧物在暮色里泛着柔和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安静地看着这对相拥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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