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断魂谷的第三日，他们在山脚下寻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主人是个年迈的药农，被影一提前安置到了镇上，只留下满院的药草和一间收拾得干净的正房，恰好适合调养。
晨露还挂在院角的薄荷叶上时，李莲花已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看着风轻凰在院中翻晒药材。她穿着一身月白的短打，长发用木簪松松挽起，褪去了红衣的凌厉，倒添了几分寻常女子的柔和。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专注，翻动药材的动作精准得像在摆弄什么稀世珍宝。
“该喝药了。”风轻凰端着一碗深褐色的药汁走进来，碗沿还冒着热气，药香混着薄荷的清凉，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莲花看着那碗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他这辈子喝的药比饭还多，早已对这苦涩的味道敏感。
“皱什么眉？”风轻凰把药碗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这是用忘川花残渣和回春藤熬的，能温养经脉，必须喝。”
李莲花刚想伸手去接，风轻凰却缩回手，舀了一勺药汁，凑到他嘴边：“烫，我喂你。”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想拒绝：“我自己来就好……”
“张嘴。”风轻凰挑眉，眼神里带着点“敢不听话试试”的威胁。勺子已碰到他的唇，温热的药汁带着微苦的气息钻入鼻腔。
李莲花无奈，只好乖乖张嘴。药汁确实有点烫，顺着喉咙滑下时，带着一丝灼意，却不难受。风轻凰喂得很慢，一勺接着一勺，眼神专注地看着他的反应，像在照料一件易碎的瓷器。
“有点苦。”他低声道。
风轻凰从袖中摸出一颗蜜饯，塞进他嘴里。清甜的梅子味瞬间压过药苦，她看着他鼓着腮帮嚼蜜饯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早给你备好了。”
午后阳光正好，风轻凰搬了张矮凳坐在李莲花面前，手里拿着银针，准备给他针灸。她研究古籍时发现，配合解毒丹针灸穴位，能更快引导药力流转。
“放松些。”她捏起一根银针，指尖在他手腕的“内关穴”上比划了两下，眼神认真得像在解一道难题。
李莲花依言放松手臂，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绒毛都清晰可见，往日凌厉的眉眼此刻柔和得像被水洗过。他忽然觉得，被她这样扎针，似乎也不是坏事。
银针刺入穴位时只有一丝微麻的感觉，风轻凰的手法极准，每一根针都恰到好处。她一边捻针，一边观察他的神色：“有酸胀感吗？”
“嗯。”
“那就对了，说明药力在走。”她又拿起一根针，瞄准他手肘的“曲池穴”，“这里会有点疼，忍着点。”
针尖落下时，果然比之前疼些，李莲花下意识地缩了缩手。风轻凰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腕，语气带着点嗔怪：“别动，扎偏了会伤到经脉。”
她的指尖温热，按住他手腕的力度不轻不重，恰好能稳住他。李莲花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点疼意忽然就淡了，只剩下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空气中越来越浓的药香。
日头西斜时，风轻凰忽然起身，抱了床厚厚的锦被过来，不由分说地盖在李莲花腿上。
“还没到冷的时候。”他想掀开。
“碧茶之毒属寒，你比旁人怕冷。”风轻凰按住被角，眼神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听话，别冻着。”
锦被带着阳光的暖意，盖在腿上很舒服。李莲花看着她转身去厨房热药的背影，忽然笑了。从前的李相夷何曾被人这样管束过？可此刻被她这样强势地照顾着，心里却没有半分反感，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夜里，风轻凰还在灯下研究古籍，眉头微蹙，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李莲花躺在床上，看着她的侧影，忽然觉得她的眉头皱得刺眼。
他撑起身子，拿起床边的一件外衣，走过去披在她肩上：“夜深了，歇会儿吧。”
风轻凰愣了一下，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板起脸：“你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仔细着凉。”
“你也该休息了。”李莲花没动，看着她眼下的青黑，“阴株不是一天能找到的，你这样熬下去，不等找到阴株，自己先垮了。”
风轻凰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一软，嘴上却依旧强硬：“知道了，看完这一页就睡。”
李莲花没再催，只是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陪着她。油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转，药香混着墨香，在夜里晕染出一种安静的缱绻。
风轻凰很快看完了那一页，合上书时，发现李莲花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温柔。她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别过头：“看什么？”
“看你。”李莲花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看你皱着眉研究古籍的样子，像只护食的小狐狸。”
风轻凰脸颊微热，伸手想去打他，却被他轻轻握住了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常年制药的薄茧，却很温暖，握住她的力度很轻，却让她挣不开。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油灯的光在彼此眼中跳动。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药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像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两人的心跳缠在了一起。
“李莲花。”风轻凰低声唤他，声音有点发哑。
“嗯？”
“等找到阴株，解了你的毒……”她顿了顿，眼神闪烁，“我们就找个像这样的小院住下，好不好？我种药，你酿酒，方多病……让他滚回他的百川院去。”
李莲花看着她眼中的憧憬，握紧了她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念想，可此刻看着她，听着她描绘的画面，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风轻凰笑了，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眉眼弯弯。她反手握紧他的手，两人都没再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掌心的温度，和那在药香中悄然滋长的、越来越浓的柔情。
夜渐渐深了，药香在小院里缱绻不散，像一层温柔的网，将两人裹在其中。明日或许还会有风雨，或许还需要寻找阴株，或许江湖的纷扰并未远去，但此刻，他们只愿沉溺在这片刻的宁静里，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那份在药香中慢慢发酵的、名为“相守”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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