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

玄烬看着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微微叹气，剑锋点地，玄火燃起，化为腐尸的弟子纷纷消失在火海中，

“安息吧…”

玄烬揽住云霜的腰肢冲破宗门结界，北境的风雪如刀锋刮过两人染血的衣袍。

云霜颈后霜花印记灼痛未消，怀中《九转还神诀》的冰蚕丝卷轴却隐隐发烫。

这卷师尊留下的功法，此刻成了他们逆转宿命的唯一火种。

二人遁入最近的黑石镇，却见城门悬着十丈血帛。

帛上云霜的画像被朱砂涂抹成獠牙恶鬼，旁书"弑师叛门，勾结幽冥。"

玄烬的银甲战躯则被绘作骨翼魔影，标注"天界弃卒，裂隙祸源"。

落款处赫然是三十七派联署的诛魔令，凌雪的名字列于首位，加盖戒律堂首座的冰纹印。

正是清月残魂记忆中与九幽勾结的叛徒！

"她剜了师尊还不够，如今要用整个修真界的刀剑将我们凌迟。"云霜指尖抚过帛上"诅咒之女"四字，霜火在眸底无声燃烧。

茶馆中说书人正唾沫横飞："那妖女颈后霜花专吸修士魂魄，战神银甲浸满各派弟子的血！"

茶客们将蚀月草砸向通缉令，仿佛那荧蓝叶片是驱邪符咒。

玄烬攥紧的拳骨发白﹣﹣这些曾在蚀月神女恩惠、庇护下的凡人，如今将救命药草当作诛杀神女的刑具 。

更讽刺的是，九幽骨钉污染的灵脉让修士们灵气躁动，通缉令附着的惑心咒正将这份躁动转化为对二人的杀意。

“罢了”云霜轻轻牵起玄烬的手“当幽冥裂隙闭合时，一切便会水落石出的。”

她将玄烬拉出茶馆“你呆在天界许久未来的凡间，我带你瞧瞧…”

玄烬被云霜拽出茶馆的刹那，凡尘的声浪如潮水般涌来。

夕阳熔金，将青石板路镀成暖色，糖画摊子飘着焦甜香气，孩童举着凤凰糖人追逐嬉笑，撞上玄烬染血的银甲又尖叫跑开。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云霜扣住手腕："天界的战神，竟怕凡人的烟火气？"

卖糖画的老翁舀起琥珀色糖浆，手腕翻飞间绘出银甲战神的轮廓。

糖稀凝固的脆响中，玄烬看见自己冷硬的倒影逐渐融化，融进糖画旁云霜笑弯的眉眼。

巷口槐树下，垂髫小儿拍手唱道："月牙弯弯照战甲，神仙流血为谁呀？"

稚嫩童谣撞进玄烬耳中，他百年来只听过"烬渊战神镇天门"的颂歌，此刻却为一句"为谁呀"怔住。

神血浸透银甲时，他从未想过为谁而流。

入夜后，云霜强塞给玄烬一盏素白河灯："凡人把心事托给流水，神仙也该试试。"

玄烬指尖凝出"诛魔"二字，墨迹未干便被云霜抹去。

她蘸着胭脂在灯上画霜花纹："今夜只许写凡尘事。"

河灯入水时，她突然倾身，呵气如兰拂过他耳际："比如…糖画老伯孙女的痨病，你方才用神力治好了吧？"玄烬愕然，他自以为隐秘的术法，竟被他人暖热的感激目光灼穿。

三日后糖画摊前，老翁颤抖着捧来酒坛："多谢仙人治好孩子的痨病，无以为报，还请喝碗自家酿的梅子酿！"

不知为何，在如此近的距离，他竟然没认出来眼前的仙人是通缉令上所谓的恶魔。

玄烬接过粗陶碗的刹那，云霜颈后霜花骤然刺痛﹣﹣坛底九幽骨钉的邪气穿透陶土！

玄烬却仍旧仰头饮尽，琥珀酒液沿下颌淌落："好酒。"

老翁浑浊瞳孔闪过黑芒，怀中饴糖盒机关弹开，淬毒短弩直射玄烬心口灼痕！

弩箭在触及银甲前化作飞灰，玄烬抹去唇边酒渍："可惜掺了蚀心蛊。"

槐树下孩童再度拍手，歌声却淬了毒："神仙血，甜如蜜，挖来献给幽冥帝！"

不知为何他们眼白翻黑，指爪暴涨扑向云霜，后颈赤线如提绳般抖动。

正是茶馆说书人袖口的鬼面刺青图腾！

玄烬挥袖震飞孩童，却见他们摔进母亲怀抱时，农妇手中针线猛地扎向亲子太阳穴："教主说…孩子炼成尸更孝顺…"

针尖在触及孩童皮肤前被玄火燃尽。连同农妇一同燃成灰烬。

玄烬看着农妇化为灰烬前解脱般咽气，掌心赤焰第一次微微颤抖。

看着周围的黑石镇变成着般模样，他明白了，凡间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他的眼中渐渐被迷茫填满，他变成如今这般，到底是为了谁。

当夜破庙避雨时，玄烬撕开染前襟。

心口灼痕竟蔓延出蛛网般的金纹，云霜指尖抚过纹路："这是糖画摊老翁的感激，也是农妇临死前的怨憎。"

凡人的爱恨正以神躯为卷轴疯狂书写，金纹所过处，百年未愈的弑神诅咒竟开始消退！

玄烬突然攥住她手腕："若守护换来背叛，这神格…不如碎了干净。"庙外惊雷劈落，照亮他眼中万年冰霜初融的水光。

云霜将额头抵在他心口金纹上，霜花印记蔓出冰蓝丝线，贪婪吸食纹路中翻涌的凡尘七情。

糖浆的甜香、梅子酒的酸涩、农妇血泪的咸腥…万千滋味在她灵台炸开，颈后冰荆棘疯长刺入魂魄。

剧痛中她笑出泪来："原来蚀月草苦到极致…便是人间百味。"玄烬以神力镇压她体内暴走的霜烬之力，神血顺着冰荆棘倒流进她经脉。

这一刻，玄烬明白了，所守护的不仅是为了苍生，也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