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外暴雨如天河倾泻,瓦檐垂落的水帘将世界隔成晃动的碎片。
玄烬掌心赤焰明灭不定,心口金纹如活物般游走,每一次蜿蜒都撕扯着百年未愈的诅咒。
云霜指尖的冰蓝丝线已缠上他心口,霜花印记贪婪吮吸着金纹里翻涌的甜涩腥咸。
那是老翁浑浊的感激、农妇淬毒的怨恨、孩童被操控的嘶喊,凡尘七情如沸油浇进她灵台。
“碎便碎了。”玄烬声音压过惊雷,五指猛然刺入心口金纹!
“嗤啦——!”
银甲裂纹如蛛网炸开,并非神格碎裂的声响,而是他徒手撕下胸前一片银甲。
甲片边缘沾着暗金神血,被他重重按进云霜掌心。
“以此甲为契。”
他眼底冰霜彻底消融,只剩暴雨也浇不熄的火光。
“我的神格你拿去镇霜烬之力,你的宿命我替你扛。”
云霜掌心滚烫。甲片嵌入血肉的瞬间,颈后冰荆棘疯长的剧痛骤然平息,翻涌的七情被银甲吸附,化作温顺溪流汇入经脉。
她忽然看清了金纹源头——糖画摊前老翁捧酒时颤抖的指节,农妇灰烬里飘出的一缕白发,甚至茶馆说书人袖口鬼面刺青下,一道陈年剑疤。
那是玄烬百年前镇守天门时,为救凡人修士留下的伤。
庙门轰然洞开!
不是风雨,是三十七派剑修结成的诛魔剑阵。
凌雪执冰纹长剑立于阵眼,剑尖直指云霜颈后霜花,一副正派作风,笑意吟吟:“师妹,交出神诀,我们兴许还会放你一命呢。”
玄烬将云霜护在身后,染血的银甲碎片在掌心熔成赤金色流火。他忽然想起槐树下童谣
“神仙流血为谁呀?”
流火在他手中凝成一柄无锷长剑,剑身无锋,却映出凌雪骤然收缩的瞳孔。
“为她。”
剑出!
赤金流火撞上冰纹剑阵的刹那,悬于黑石镇城门的十丈血帛突然自燃。
火焰不是玄烬的赤色,也不是云霜的霜蓝,而是糖画老翁炉灶里熬煮饴糖的暖黄,是河灯顺流而下时映着星月的银白。
凡尘灯火燃尽诛魔血帛,灰烬飘落处,城门蚀月草蓝光暴涨。
荧蓝叶片不再砸向通缉令,而是裹住剑修们躁动的灵脉。
九幽骨钉的污染正被连根拔起!
凌雪冰剑寸寸碎裂,她盯着玄烬心口蔓延至云霜掌心的金纹,终于嘶吼出声:“蚀月神女当年…也是这般以身为祭净化幽冥!你们根本不懂!我剜她灵根是为阻止她送死啊——!”
暴雨骤停。
最后一点银甲彻底融入云霜掌心,她颈后霜花蔓延出暖黄纹路。
玄烬手中无锋长剑轻点地面,青石板上绽开一朵霜火莲。
莲心托着半卷《九转还神诀》,冰蚕丝卷轴已被凡尘灯火染成暖金色。
“师尊的功法,”云霜指尖拂过卷轴上跳动的金纹,“从来不是逆转宿命的火种。”
她握住玄烬执剑的手,霜火莲轰然怒放。
“是照亮归途的灯。”
霜火莲瓣舒展的刹那,玄烬银甲尽碎。
不是崩裂,是百年来嵌进骨血的战甲化作流萤,随莲瓣开合升腾又消散。
他赤足踏上青石板,心口蛛网金纹已蔓延至锁骨。
那里再无弑神诅咒的灼痕,只剩老翁浑浊眼底映出的暖黄炉火,农妇灰烬里未散的梅子酒香。
“原来神格碎裂…”他低头看掌心被暴雨冲刷的血污,“是听见青石板缝里蚂蚁爬行的声音。”
云霜颈后霜花灼烫。
莲心托着的暖金卷轴突然展开,《九转还神诀》冰蚕丝上浮出从未有过的朱砂小楷。
正是糖画摊老翁颤抖着捧酒时,从坛底滴落的梅子酿痕迹。酒渍晕染的字句灼烧她瞳孔:
“九转非逆天,还神在人间。”
诛魔剑阵溃散的修士们踉跄后退,唯有茶馆说书人袖口鬼面刺青暴涨!
黑气裹着他扑向莲心卷轴,玄烬流火剑却先一步穿透他咽喉。
剑锋卡在喉骨时骤然凝滞。
鬼面刺青下那道陈年剑疤正在渗血,说书人腐烂的指尖却抠着自己眼眶嘶笑:“百年前…你为救我挨的这一剑…如今我还你…”
玄烬看清他抠出的眼珠里映着旧影:百年前,天门崩塌时,自己用后背为青衣修士挡下九幽骨钉,银甲裂痕溅出的神血染红对方袖口。
正是如今鬼面刺青覆盖的位置。
长剑哐当坠地。
凌雪突然尖啸着撕开衣襟!
她心口嵌着半枚霜花冰晶,与云霜颈后印记同源。
此刻正疯狂吸食满地蚀月草的蓝光。
“师尊剜给我的灵根…”
冰晶随她泣血声蔓延裂痕,“本就是为封住幽冥裂隙的钥匙!”
所有被蚀月草裹住的修士突然僵直。
他们灵脉中拔除的九幽骨钉杂质,正化作幽蓝光点汇向凌雪心口。
黑石镇每一株蚀月草都亮起灯轨般的蓝线,纵横交错的蓝光最终指向破庙霜火莲。
莲心卷轴轰然竖起,暖金光芒里浮出蚀月神女虚影。
她指尖轻点凌雪心口冰晶,霜火莲瓣瞬间裹住二人!
莲瓣收拢成茧的刹那,整个北境幽冥裂隙开始闭合。
玄烬看见光茧中浮出万千幻象:糖画老翁的孙女用荧蓝蚀月草编灯笼,茶馆碎裂的冰纹剑被农妇捡去裁布,说书人空洞的眼窝里长出嫩芽。
凡尘灯火正缝补所有被九幽撕裂的伤口。
云霜突然踉跄跪地。
她掌心银甲契约发出裂帛之声,心口金纹与颈后霜花同时灼亮!
暖黄与冰蓝的光流如纺线般交织,顺着地脉蚀月草灯轨蔓延千里,所过之处霜火莲破土而生。
“这才是…真正的《九转还神诀》。”她呕出的血染红青石板,石板缝隙里钻出莲蕊,蕊心托着米粒大的暖光。
正是三日前玄烬放入河灯的胭脂霜花纹。
玄烬抱起昏迷的云霜走进新生莲丛。
赤足踏碎薄冰时,他听见自己骨骼里传来糖画凝固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