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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词

再见盛夏天

省展的金奖证书被李曼曼用相框装起来,挂在画室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那张泛黄的戏词本。初夏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画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正对着新画布调色,笔尖蘸着的钴蓝颜料在瓷盘里晕开,像极了去年冬天在陆小艺家果园看到的夜空。

  “在画什么?”陆小艺抱着刚借来的画册走进来,看见画布上已经勾勒出半片梨树林,枝头的白花沾着晨露,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姑娘,背影里藏着说不出的怅惘。

  李曼曼的画笔顿了顿,颜料在画布上洇出个小小的圆点。“想画张奶奶年轻时的样子。”她用纸巾蘸掉多余的颜料,“那天整理她的旧箱子,发现张奶奶二十岁时的照片,梳着两条长辫子,站在梨花树下,眼睛亮得很。”

  陆小艺翻开画册,里面夹着片压干的梨花。那是去年春天在果园摘橘子时,李曼曼偷偷夹进去的,花瓣边缘已经泛黄,却还留着淡淡的清香。“张奶奶今天去公园唱戏了?”

  “嗯,社区的老年合唱团请她教戏词呢。”李曼曼的嘴角弯起来,“她说这出《梨花辞》快失传了,得找些年轻人接着唱。”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奶奶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蓝布帕子里裹着刚买的樱桃。“曼曼,小艺,歇会儿吃点果子。”老人的声音比去年清亮了许多,鬓角新烫的卷发衬得气色格外好。

  李曼曼慌忙放下画笔迎过去,接过竹篮时注意到张奶奶指甲缝里沾着红胭脂。“奶奶,您又偷偷抹我的口红了?”她捏着老人的手指笑,眼里的光比画布上的梨花还要亮。

  张奶奶拍开她的手,往陆小艺手里塞樱桃:“去去去,我这是上台唱戏的行头。”她忽然凑近画布,看着那片梨树林直点头,“就是这个样子,当年我家院子里的梨树,开花时能香满整条街。”

  陆小艺看着祖孙俩凑在一起说戏词,忽然想起寒假在小镇的老槐树下,张奶奶攥着李曼曼的手说“咱们走”时的决绝。那时老人的拐杖在冰面上打滑,却一步都没回头,仿佛身后的青砖灰瓦从来都不是她的家。

  暑假来临前,李曼曼收到了美术馆的参展邀请。邮件里说要展出她的《野山雀》,还特意注明希望创作者能到场分享创作故事。陆小艺帮她熨烫蓝裙子时,发现裙摆处多了朵手工绣的梨花,针脚歪歪扭扭,是张奶奶戴着老花镜缝了三个晚上的成果。

  “紧张吗?”陆小艺用蒸汽熨斗熨平裙角的褶皱,热气里飘着淡淡的樟脑香——那是张奶奶特意找出来的旧熨斗,说当年登台前,她娘就是用这玩意儿给她熨戏服的。

  李曼曼对着镜子转圈,蓝裙子在地板上旋出个好看的弧度。“有点。”她摸着裙摆上的梨花,“但想到张奶奶也会坐在台下,就觉得不怕了。”

  开展那天,美术馆的玻璃幕墙映着蓝天白云,像幅流动的画。李曼曼站在《野山雀》前,看着画里的鸟儿冲破云层,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画室哭的时候,陆小艺把她的画从垃圾桶里捡回来,说“你看这山雀的眼睛,明明在发光啊”。

  主持人念到她的名字时,张奶奶在台下用力鼓掌,皱纹里盛着骄傲的光。李曼曼握紧手里的戏词本,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我画里的山雀,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想飞却被关在笼子里,一个挣脱了束缚,终于看见真正的天空……”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陆小艺身上。阳光透过玻璃幕墙,把她们的影子投在画展的海报上,像两只并排飞翔的鸟儿。

  分享会结束后,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过来,手里捏着张画纸。“李姐姐,我也想画画,可我妈妈说女孩子学这个没出息。”小姑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画纸上的火柴人歪歪扭扭,却看得出很用力。

  李曼曼蹲下来,在她的画纸上添了只展翅的山雀。“你看,”她指着画纸说,“只要你想飞,就没有什么能拦住你。”她把那本泛黄的戏词本翻开,指着“一朝挣脱樊笼去”那句,“这是张奶奶教我的,现在我教你。”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心地把画纸折起来放进兜里。李曼曼看着她跑向门口的背影,忽然想起大一那年的自己,攥着打工赚来的颜料钱站在美术用品店门口,犹豫了整整半个小时。

  “在想什么?”陆小艺递过来杯柠檬水,杯壁上凝着的水珠滴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

  “在想如果当初没遇见你,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李曼曼的指尖划过杯沿,“可能早就嫁人生子,在小镇的灶台前耗尽一生。”

  陆小艺把片新鲜的柠檬放进她的杯子:“但你现在站在这里,你的画被挂在美术馆里,还有人因为你而想飞翔。”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银质的梨花胸针,花蕊处镶着颗小小的蓝宝石,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我妈说,这是我外婆的嫁妆,当年她就是戴着这个,从城里嫁到乡下的。”陆小艺帮她别在蓝裙子上,“她说真正的勇气,不是从不害怕,而是明明怕得发抖,还敢往前迈一步。”

  李曼曼的眼泪落在胸针上,蓝宝石折射出细碎的光。她忽然拉起陆小艺的手,往美术馆的天台跑。晚风拂过她们的发梢,远处的天际线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幅被打翻的调色盘。

  “你听,”李曼曼闭上眼睛,声音随着风飘向远方,“是张奶奶在唱戏呢。”

  陆小艺侧耳细听,果然有断断续续的戏词顺着风传来:“一朝挣脱樊笼去,笑看春风满庭扉……”天台角落里的野蔷薇开得正盛,花瓣被风吹落,粘在她们的裙摆上,像星星落在了人间。

  秋天来临时,李曼曼接到了去法国交流学习的通知。送行那天,张奶奶往她的行李箱里塞了包梨花粉,说这是用今年新摘的梨花磨的,想家的时候闻闻,就像回到了果园。

  “到了那边要好好画画,别惦记我们。”老人帮她理了理围巾,眼里的泪却忍不住掉下来,“记得把你的画寄回来,我和你陆叔叔陆阿姨,还有小艺,都等着看呢。”

  陆小艺站在安检口,看着李曼曼手里的登机牌,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法律援助中心见到她时,女孩攥着被揉皱的请假条,指节泛白的样子。那时的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眼里满是对未来的迷茫。

  “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每张都画上山雀。”李曼曼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笑着,“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张奶奶说的那片梨树林,画一整个春天的梨花。”

  安检员提醒旅客登机的声音响起,李曼曼转身的瞬间,陆小艺忽然喊道:“曼曼,你的胸针歪了。”她跑过去,把那枚梨花胸针重新别好,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领口,像触碰着一整个春天的温暖。

  飞机起飞时,李曼曼在舷窗边看到陆小艺站在停机坪上,手里挥舞着条蓝白格子的围巾,像面小小的旗帜。她忽然从包里拿出那本戏词本,对着窗外轻声哼唱:“梨花落,又晚霞,秋思玲,万风吹……”

  云层在机翼下流动,像幅无边无际的画。李曼曼摸着胸前的梨花胸针,忽然明白有些旋律从来不会真正消失,它们会变成翅膀,带着那些渴望飞翔的人,飞向更远的远方。

  一年后的春天,陆小艺收到了从法国寄来的快递。里面除了张画着塞纳河的明信片,还有幅装裱好的画——画里是片盛开的梨树林,树下站着两个牵着手的女孩,一个穿着蓝裙子,胸前别着枚闪亮的胸针,另一个穿着白衬衫,手里拿着本翻开的戏词本。

  画的右下角写着行小字:赠小艺,我们的春天,永远都在。

  陆小艺把画挂在画室的墙上,正好在《野山雀》的旁边。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画里的梨花仿佛在轻轻颤动,像有人在轻声唱着未完的戏词。

  楼下传来张奶奶教社区孩子唱戏的声音,稚嫩的童声跟着老人的调子哼唱:“断鸿声里忆旧家,月上东墙第几回。一朝挣脱樊笼去,笑看春风满庭扉……”

  陆小艺拿起画笔,在新的画布上落下第一笔钴蓝。她想画片更广阔的天空,让所有的山雀都能在这里自由飞翔,让所有的歌声都能被风带到想去的地方。

  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厚厚的雪。而画室里的春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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