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浸透墨汁的天鹅绒,悄无声息地铺展开来,将整片草坪吞没在阴影里。当三人再次站在白日那片蒲公英丛生的地方时,呼吸几乎同时一顿——白天的那些纯白绒球,此刻竟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色,仿佛凝固的血珠挂在纤细的茎端,在微弱月光下泛着润泽的暗光,像某种无声的警示。
“这……怎么可能……”林薇雨的声音微微发颤,手指刚伸向最近的一株,便被纪思齐一把按住手腕。
“别碰。”他的语气低沉而冷硬,目光扫过这一片猩红,“白天是‘困住’,现在是‘染色’,绝对和那个音乐老师脱不了干系。”
许铭肆蹲下身,凑近那一团绒球,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纹路,眉头越皱越紧:“这颜色看起来太真实了,不像是颜料涂上去的……倒像是从里面渗出来的。”
话音未落,草坪边缘的灌木丛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道黑影如风般掠过,带起的气流甚至拂动了几株猩红的蒲公英绒球。
“谁?!”纪思齐猛地直起身,毫不犹豫地朝黑影追去。许铭肆和林薇雨对视一眼,也立刻跟了上去。
黑影停在教学楼后的回廊处,转身之际,月光正好洒在他的脸上——是宋时肆。
“宋时肆?原来是你。”许铭肆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语气中夹杂着浓重的警惕,“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们几个之前分开行动,早已断了联系,此时突然撞见,任谁心里都会打个问号。
宋时肆倚靠在斑驳的墙壁上,手中的钢笔转得飞快,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和你们一样,跟着线索来的。”
“什么线索?”纪思齐上前一步,目光如刀锋般落在他脸上,“我们分开之后,你找到的‘线索’,就是躲在暗处偷看?”
宋时肆耸了耸肩,避开了纪思齐的视线,抬手指向教学楼三楼那扇依旧漆黑的窗户:“还记得白天修过的那架钢琴吗?有个音不对劲,你们注意到了吗?”
许铭肆愣了一下:“你是说那个高音sol?”
“不只是音高。”宋时肆压低声音,语速放慢了一些,“那个音的频率很奇怪,像是在重复一段摩尔斯电码。我试着破译了一下,结果指向的就是这片草坪,还有——”他顿了顿,眼神扫过三人,“钢琴本身。”
林薇雨皱起眉头,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丝急促:“它是想让我们找什么?”
就在这时,三楼窗口忽明忽暗的微光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像一只鬼火般闪烁不定。纪思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人猫腰绕到教学楼后墙,顺着排水管悄无声息地往上攀爬。墙皮老旧松散,指尖偶尔蹭到一些黏腻湿滑的东西,许铭肆低头借着月光瞥了一眼,发现是暗红色的液体,和草坪上蒲公英的颜色极为相似,胃里顿时涌起一阵恶心的翻腾。
爬到二楼窗台时,宋时肆忽然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朝三楼方向偏了偏头。几人屏住呼吸,果然听见楼上传来断续的钢琴声——正是那架有问题的钢琴,正被人弹奏着,只不过旋律扭曲得厉害,每个音符都像是被硬生生掐断的尖叫,尤其是那个升sol,尖锐刺耳,几乎要穿透耳膜。
“是那个老师?”许铭肆压低声音用气音询问,指尖死死扣住窗台边缘,指节泛白。
纪思齐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攀爬的速度。当四人终于扒上三楼窗台往里窥视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音乐老师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钢琴前,西装外套随意丢在一旁,小臂裸露在外,布满细密的红色纹路,像蒲公英根须一般蜿蜒交错。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疯狂跳动,诡异的旋律从指尖流淌而出,琴键表面甚至还沾染着与蒲公英绒球相同的猩红黏液。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钢琴内部似乎嵌着什么东西,透过掀开的琴盖缝隙,隐约可见一团暗红色的物体正在随着旋律微微震颤,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着。
“他在给那东西‘喂’声音。”林薇雨的声音细若蚊呐,颤抖着抓住纪思齐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这一刻,音乐老师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弹奏,猛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双眼布满血丝,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他缓缓站起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黄铜拆琴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陪它们吧。”
“它们?”宋时肆忽然开口,目光直直盯住钢琴内部那团蠕动的物体,“你是说这些蒲公英的‘根’?”
音乐老师的笑容僵住了一瞬,随后变得更加狰狞:“看来你也发现了。这架钢琴底下埋着的,可是这片草坪的根脉,而你们——”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四人,最后停留在许铭肆身上,“尤其是你,”他骤然抬手指向许铭肆,“你手腕上的记号,本是用来指引根脉生长的,擦掉了,就得用别的东西补回来。”
话音刚落,钢琴内部的暗红色物体猛地剧烈蠕动起来,无数条猩红的细丝顺着琴键蔓延而出,朝窗边的四人迅速缠绕过来。纪思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林薇雨往后退去,许铭肆和宋时肆则翻身跃下窗台。
“快跑!”纪思齐低喝一声,四人顺着排水管急速下滑。落地时,许铭肆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三楼窗口,音乐老师的身影已被无数赤红细丝紧紧包裹,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茧房,而那些细丝的另一端,则直接连接着草坪上的猩红蒲公英。白日里被困住的不是种子,而是这些吸血的根须。
“钢琴的那个升sol……”跑远后,宋时肆喘着粗气开口,“摩尔斯电码最后指向的,好像是学校的旧琴房,说那里有‘切断根脉的东西’。”
纪思齐点了点头,眼神渐深:“看来今晚不仅要找线索,还得拆了那架鬼钢琴。”
夜风裹挟着凉意拂过,身后的教学楼重新陷入死寂,只有那些猩红的蒲公英在黑暗中轻轻摇曳,仿佛一双双无声的眼睛,注视着他们迈向未知的下一步。
“不知道。”宋时肆耸了耸肩,摊开双手,“但我敢肯定,那不是普通的钢琴故障。那个音乐老师攥着许铭肆手腕问‘记号’的时候,我正好躲在走廊拐角——他要找的,也许和钢琴里藏的东西有关。”
纪思齐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说话。许铭肆挠了挠头,总觉得宋时肆的话半真半假,但眼下这片诡异的猩红蒲公英,还有音乐老师那把闪着冷光的拆琴刀,显然比猜忌更重要。
“先不管这些。”纪思齐忽然开口,目光重新投向草坪的方向,“既然蒲公英变了颜色,说不定晚上会有别的动静。宋时肆,你要是想跟着,就别耍花样——否则,别怪我们不认队友。”
宋时肆挑了挑眉,收起钢笔:“成交。”
夜风再次袭来,身后草坪上的猩红蒲公英随风轻晃,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的背影。而教学楼三楼那扇漆黑的窗口,不知何时,似乎多了一点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