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九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前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看着那个在魔物狂暴冲击下狼狈闪躲、一次次被击飞又挣扎爬起的身影,看着他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沈彦的眼神,那里面燃烧着的东西……不是为了活命而挣扎的疯狂,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守护。
守护?守护谁?守护他沈九?一个刚刚还用霉饼砸他脸、恶毒咒骂他的人?
荒谬!荒谬绝伦!
可身体却像被那嘶吼声点燃了残存的火星。一股源自求生本能的、蛮横的力量猛地冲破了剧痛和寒冷的桎梏!沈九低吼一声,几乎是用指甲抠进了池底湿滑的岩石缝隙,凭借着双臂残存的力量,配合着双腿疯狂的蹬踹,将自己沉重的、伤痕累累的身体,一寸一寸,艰难无比地拖出了那粘稠冰冷的血水!
他滚倒在血池边缘冰冷的污泥里,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抖得如同风中残叶,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手脚并用地在湿滑的斜坡上攀爬,指甲在碎石和污泥中断裂,留下道道血痕,朝着沈彦和魔物缠斗的方向靠近。
斜坡上,战斗已近尾声。那魔物甲壳厚重,力量恐怖,但沈彦凭借着惊人的韧性和一种近乎预判般的直觉,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镰刀斩击,用捡起的骨头、石块甚至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疯狂地攻击着魔物的关节、复眼等相对脆弱的地方。他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破烂的衣衫,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终于,在一次狼狈的翻滚躲过横扫的尾部后,沈彦被逼到了斜坡边缘一处巨大的岩石死角,退无可退!魔物发出胜利般的嘶鸣,巨大的身躯带着腥风扑压而下,镰刀般的前肢高高扬起,幽蓝的刀锋对准了沈彦的头颅,就要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呃啊——!”
一声压抑着无尽痛苦和暴戾的嘶吼从侧面炸响!
刚刚爬到近处的沈九,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他手中,赫然紧握着之前插入污泥中的那块锈迹斑斑的残铁片!他将残存的、燃烧生命般的力量全部灌注于这一击之中,整个人合身扑上,目标并非魔物的要害,而是它高高扬起、准备劈下的那对镰刀前肢的根部连接处!
断剑残片带着沈九全身的重量和决绝的意志,狠狠刺入!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甲壳和肌肉的闷响!
暗绿色的、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汁液猛地喷溅而出,如同腐坏的脓浆,浇了沈九满头满脸!那滚烫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液体瞬间灼烧着他的皮肤,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嗷——!” 魔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声音尖锐刺耳,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被刺中的那根镰刀前肢剧烈地抽搐着,幽蓝的刀锋无力地垂下。它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疯狂扭动,无数步足胡乱践踏,将地面的碎石和污泥搅得天翻地覆。
沈九也被魔物疯狂扭动的巨大力量狠狠甩飞出去,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重重撞在斜坡另一边的坚硬岩石上。
“噗……”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全身,瞬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他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视野边缘迅速被黑暗吞噬,最后残留的画面,是沈彦挣扎着爬起,扑向那因剧痛而暂时失控的魔物,手中紧握着一块尖锐的、带着棱角的巨大兽骨,狠狠刺向它那布满复眼的狰狞头颅……
黑暗彻底降临。
无边无际的黑暗,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包裹着沈九。意识在深海中浮沉,唯有疼痛,像无数细密坚韧的丝线,从身体各处传来,将他残存的感知牢牢捆绑。每一次试图挣脱这黑暗的束缚,剧痛就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重新拖入混沌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终于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眼皮。
沈九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如同垂死的蝶翼,挣扎了许久,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野里,依旧是那片令人作呕的赤红天穹,只是角度似乎有些不同。他发现自己没有躺在冰冷的污泥里,而是靠在一块相对干燥、背风的岩石凹陷处。身下垫着一些干枯的苔藓和细碎的骸骨,虽然依旧硌人,却隔绝了地面的湿冷。
一股微弱的暖意,从旁边传来。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聚焦。
一堆小小的篝火在不远处燃烧着。火焰很小,光芒微弱,在浓重的瘴气中摇曳不定,却执着地散发着温暖。火堆旁,沈彦背对着他,正佝偻着身体忙碌着什么。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强忍疼痛的僵硬。破烂的衣衫被撕开几道更大的口子,露出下面草草包扎过的伤口,深色的布条上洇开大片暗红的血迹。
沈彦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动作顿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火光跳跃着,映亮了他同样伤痕累累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不肯熄灭的余烬。他看到沈九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瞬间涌起的,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欣喜,如同拨开厚重乌云乍现的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