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声极其尖锐、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嘶鸣，猛地从对岸的浓雾深处炸开！那声音瞬间撕裂了裂谷风的呜咽，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凄厉！

沈九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紧接着，是沈彦一声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以及一连串重物撞击在坚硬骨面上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吼——！” 一声低沉、狂暴、饱含贪婪的咆哮从浓雾中爆发，带着实质般的腥风冲击波，震得整座骨桥都在剧烈颤抖！骸骨连接处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嘎嘣”声！

浓雾剧烈翻涌，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轮廓在其中若隐若现！数条布满吸盘、末端带着尖锐骨刺的、暗紫色的巨大触手如同狂舞的魔龙，搅动着浓雾，狠狠抽打在对岸的骨桥基座上！每一次抽打，都带起大片的骨屑和磷光苔藓飞溅！

沈彦的身影被一条横扫的触手狠狠击中！沈九只来得及看到他被抽飞撞在一根巨大肋骨上的模糊残影，以及溅起的一蓬刺目的鲜红！

“呃啊——！” 沈彦的痛吼被淹没在深渊魔物的咆哮和骨桥的哀鸣中。

恐惧！冰冷的、如同深渊之水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沈九的心脏！那是对未知巨物的本能恐惧！那是对沈彦瞬间遭受重创的惊骇！那更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失去某个锚点的巨大恐慌！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何时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渗出血丝。

跑！快跑！离开这里！那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叫嚣。对岸是绝境！沈彦完了！带着那个累赘只会一起死！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目光死死盯住来时那条相对“安全”的碎石路，身体已经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吱吱……吱……” 脚下，那个该死的网兜里，“肉团”似乎也感应到了毁灭性的恐怖和沈九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抛弃”意图，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濒死般的凄厉尖叫！那声音微弱，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沈九的耳膜！

沈九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猛地僵在原地！他低头，看向网兜。那小东西粉红色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抽搐着，尚未睁开的眼睑缝隙里似乎渗出了粘稠的液体。它朝着对岸浓雾翻滚、魔影咆哮的方向，徒劳地、绝望地伸着光秃秃的小爪子。

这个动作，这个姿态……

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击中了沈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重叠。

血池边缘，污泥滩上。沈彦蹲在那里，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用指尖最柔软的部分，轻轻拨开卡住鼻涕虫状小魔物的碎石。

岩石凹陷处，篝火旁。沈彦笨拙地用布条蘸水，喂给掌心里蠕动的“肉团”，脸上闪过那抹近乎温柔的、荒谬的神情。

还有……血池积水倒影里，那个微微侧身、抬起手臂、笨拙地想要护住身后草窝的自己！

“疯子……你这个疯子……” 沈九喉咙里滚出低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诅咒。这一次，诅咒的对象无比清晰——是沈彦，更是那个在倒影中做出同样姿态的自己！是那个被这疯子传染了“疯病”的自己！

耻辱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恨透了这种被“传染”的感觉，恨透了那个强行将这种“软弱”姿态烙印在他身上的沈彦！

“呃啊——！” 对岸再次传来沈彦一声更加凄厉的痛吼，伴随着骨骼断裂的清晰脆响！

不能再犹豫了！

沈九眼中的挣扎、耻辱、暴怒在瞬间被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所取代！他猛地弯腰，动作粗暴得几乎要将那网兜扯烂，一把抓起那个尖叫的“肉团”，像抓住一块滚烫的烙铁，狠狠塞进自己破烂衣襟的夹层里！那小东西冰凉滑腻的触感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强烈的恶心感。

“闭嘴！再叫现在就捏死你！” 他对着衣襟里低吼，声音嘶哑扭曲，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小东西似乎被这纯粹的恶意震慑，瞬间噤声，只剩下细微的、恐惧的颤抖。

下一刻，沈九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了那座震颤哀鸣的骸骨之桥！他不再选择沈彦那种谨慎的路线，而是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无论是微薄的灵力，还是被剧痛和屈辱激发出的、燃烧生命般的蛮力——全部灌注于双腿！

他像一道贴着骨桥疾掠的黑色闪电！

脚尖在滑腻的磷光苔藓上借力，身形在狂风中诡异地扭曲、腾挪，险之又险地避开脚下突然松动的碎骨和从深渊浓雾中骤然刺出的、带着倒钩的骨刺！罡风如同无数把小刀切割着他的皮肤，衣袍被撕扯得更加破烂。他眼中只有对岸那片翻涌的浓雾，只有浓雾中那个被巨影笼罩、生死不知的身影！

深渊魔物似乎感应到了新的猎物气息，数条巨大的暗紫色触手猛地从浓雾中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巨大的鞭子，狠狠抽向在骨桥上疾驰的沈九！触手末端尖锐的骨刺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沈九瞳孔骤缩！他猛地一个侧身翻滚，险险避开一条触手的横扫，后背重重撞在一根突出的肋骨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另一条触手却如同跗骨之蛆，带着粘稠的腥风，直刺他的面门！

躲不开了！

千钧一发之际，沈九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厉色！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刺来的骨尖，将速度催发到极致！就在骨尖即将洞穿他头颅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矮身下潜，同时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弱的淡青色灵芒，并非攻击，而是狠狠划向自己左臂外侧！

嗤！

皮肉瞬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浓烈的新鲜血腥气在裂谷狂风的裹挟下，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深渊魔物的狂暴！它发出震耳欲聋的、饱含贪婪的咆哮！所有攻击沈九的触手在空中猛地一滞，然后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调转方向，舍弃了沈九，朝着那喷洒着新鲜血液的对岸某处——沈彦之前被击飞的方向——狂乱地刺探、抽打过去！

就是现在！

沈九借着这用自伤换来的、稍纵即逝的空隙，将速度提升到极限！他如同鬼魅般穿过最后一段摇摇欲坠的骨桥，身影狠狠撞入了对岸翻滚的浓雾之中！

浓雾带着刺鼻的硫磺和腐烂气息，能见度极低。沈九落地一个翻滚卸力，不顾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立刻抬头搜寻。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沈彦倒在离深渊边缘不到三尺的地方，身下是大片粘稠的、暗红色的血迹。他的一条腿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角度，显然已经折断。胸腹间被撕裂开几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黑色，显然带有剧毒。最致命的是，一条末端带着骨刺的暗紫色触手，如同巨蟒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腰腹之间！骨刺深深扎入皮肉，正贪婪地吮吸着鲜血！沈彦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黑血，身体因为剧痛和毒素而无法控制地痉挛着，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死死地盯着深渊魔物那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山峦般的恐怖头颅轮廓，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要将对方烙印进灵魂深处的恨意。

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块尖锐的、不知从哪根巨骨上掰下来的碎片，徒劳地、一下下地戳刺着缠绕在身上的坚韧触手，却只能在滑腻的表面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沈九的出现，让沈彦那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瞬！那里面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混杂着惊愕、焦急，还有……一丝绝望的催促！他想喊，想让他快跑，但喉咙被涌上的黑血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深渊魔物也察觉到了沈九这个闯入者。它似乎对沈彦这个猎物更感兴趣，但沈九身上散发出的新鲜血气同样让它垂涎。缠绕着沈彦的触手猛地收紧！骨刺更深地刺入！沈彦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身体弓起，眼白上翻！

同时，另一条粗壮的触手如同攻城锤般，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撕裂浓雾，朝着刚刚站稳的沈九狠狠砸落！触手未至，恐怖的罡风已将沈九破烂的衣衫彻底撕裂，皮肤被刮出道道血痕！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