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的风带着永恒的血腥与硫磺味,刮过嶙峋的黑石与凝固的岩浆地表,发出呜咽般的嘶鸣。沈九沉默地跟在沈彦身后,每一步都踏在嶙峋尖锐的碎石上,脚下传来的刺痛远不及心头那份沉甸甸的耻辱与混乱。
沈彦走得并不快,却异常坚定。他背上用坚韧的魔藤草编了个粗糙的网兜,里面垫着干燥的苔藓,那个粉红色、闭着眼睛、像剥皮老鼠般蠕动的小魔物——“肉团”,就蜷缩在里面,偶尔发出细弱蚊呐的吱吱声。沈彦的脊背因为伤痛微微佝偻,步伐却像生了根,每一步都踏碎了脚下试图缠绕上来的、散发着微弱魔气的黑色藤蔓。
“走这边。”沈彦的声音干涩,指着前方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谷。裂谷对面,隐约可见一片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山脉轮廓。“那边…可能有路。”他顿了顿,补充道,“离开的路。”
沈九的目光掠过裂谷上空翻涌的赤红瘴气,那瘴气浓稠如血,不时凝聚成扭曲的鬼脸形状,发出无声的尖啸。裂谷边缘寸草不生,只有尖锐的黑色晶簇如同恶兽的獠牙般丛生。离开?谈何容易。苍穹山施加的禁制,如同无形的枷锁烙印在他神魂深处,在这魔界边缘地带尚能模糊感应到一丝方位,一旦深入那片黑暗山脉,只怕会彻底迷失。更何况,苍穹山……那个地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他心底一片冰寒。
裂谷边缘,一座“桥”连接着两岸。
那绝非人力所能建造。它由无数巨大、扭曲、形态各异的骸骨构成——有粗壮如古树、布满螺旋纹路的巨大肋骨,有狰狞兽类的整条脊椎,有层层叠叠、大小不一的头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深渊。骸骨之间并非严丝合缝,而是以一种怪诞、违反常理的角度强行嵌套、粘合在一起,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闪烁着幽绿磷光的苔藓。整座骨桥在呼啸的裂谷风中微微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分崩离析,坠入下方翻涌着暗紫色浓雾、深不见底的深渊。浓雾中,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滑物体蠕动的摩擦声,以及间歇性的、饱含饥饿感的低沉嘶吼。
沈彦在桥头停下,解下背上的网兜,小心地将“肉团”放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岩石凹槽里。他转过身,看向沈九,眼神凝重:“桥很窄,一次只能过一人。我先过去探路,确认安全,你再带着它过来。”他的目光落在网兜里蠕动的小东西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托付意味。
沈九的眉头瞬间拧紧,一股强烈的被冒犯感冲上头顶。带着它?这个恶心的、只会吱吱叫的累赘?这“傻子”竟然妄想命令他做这种事?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刻薄嘲讽被沈彦接下来的动作堵在了喉咙里。
沈彦没有等待他的回答,甚至没有看他是否会答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裂谷的腥风都吸入肺腑,然后踏上了那座骸骨之桥。
他的动作极其谨慎,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粗壮、看似稳固的骨节连接处。脚下滑腻的磷光苔藓让他身形微晃,裂谷的罡风卷起他破烂的衣角,发出猎猎声响,随时要将他吹落。他紧贴着冰冷滑腻的骨面,像壁虎般缓慢移动,每一次落脚都试探许久。沈九站在桥头,冷眼旁观。他看着沈彦的身影在巨大的骸骨框架下显得如此渺小脆弱,看着他在狂风中竭力维持平衡,看着他一点点挪向那被浓雾遮蔽的对岸。心中那股被强行压抑的烦躁和耻辱感并未消失,反而在沈彦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或者说,一厢情愿的托付)下,变得更加尖锐。
时间在骨桥的呻吟和深渊的低吼中粘稠地流逝。沈彦的身影终于在对岸浓雾的边缘变得模糊,然后彻底消失。只有他留在原地的、那个装着“肉团”的网兜,像一个无声的、充满嘲讽的证明。
沈九的目光落在网兜上。那粉红色的东西在苔藓里不安地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厌恶感再次翻涌。他为什么要管这东西?他凭什么要听那个疯子的话?他完全可以……一个念头闪过:他可以立刻转身离开,把这一切荒谬的“同行”和“托付”都抛在脑后。这魔界无边,哪里不能挣扎求生?何必跟着一个脑子不清醒的累赘?
这个念头如同诱人的毒药,带着瞬间的解脱感。他甚至下意识地挪动了脚步。
就在这时——
“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