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他坐在最后一列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每天晨读时，阳光便斜斜地切进来，将他的半边脸镀成金色。我坐在他斜前方，只需稍稍偏头，便能瞧见他的侧影——鼻梁高挺，睫毛在光里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总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扣子解开一颗，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瘦削的手腕。那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手表，表带已经磨损，却仍固执地走着。我时常盯着那秒针发呆，看它一圈圈转过，仿佛这样就能将时间凝固。

课间操时，我故意磨蹭，只为等他经过，跑操时的并肩总是让我心动。他走路很轻，像猫一样，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感。他的球鞋总是很干净，白得刺眼。偶尔我们的影子会在走廊上重叠，我便心跳如鼓，连呼吸都屏住，生怕惊散了这片刻的亲近。

他喜欢在草稿纸上画些奇怪的图案，有时是几何图形，有时是扭曲的人脸，三年里我们也有传过纸条，也都被我好好保存着，如今还在怀念那段青春岁月。

五月的一个下午，教室里只剩我们两人。他在看书，我在假装看书。蝉鸣声从窗外涌进来，混着风扇的嗡嗡声，让人昏昏欲睡。突然他抬头问我："第三题选什么？"我慌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笔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他弯腰去捡，我们的手指在桌下短暂相触，像被火烫到一般迅速分开。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根本没带习题册。

毕业那天，他在我的同学录上写了一句话："你总是很安静。"我盯着这六个字看了很久，直到墨迹晕开。转身时，看见他站在走廊尽头，阳光依旧偏爱地落在他肩上。我们隔着喧闹的人群对视一秒，然后各自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那些草稿纸如今还收在我的抽屉里，偶尔翻到，纸张已经泛黄。飞鸟的翅膀依然张着，只是再也不会有人问我第三题选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