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这花,你说,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花……花……花、花语是……温、温柔真心,还、还有……独、独一无二的……”
“你就是独一无二的。”
——
花园的风带着点草木的腥气,吹得玫瑰花瓣轻轻晃。
红玫瑰开得最盛,花瓣边缘卷着点焦边,像被太阳烤过似的,看着热烈又倔强;白玫瑰花瓣上沾着点细碎的尘土,反倒添了几分干净,黑玫瑰最扎眼,深紫色的花瓣裹得紧实,远远看着像团没烧透的炭,藏在绿叶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冷。
桃树的叶子绿得发亮,风一吹就哗啦哗啦响,宋亚轩伸手去够最低的那片叶子,指尖刚碰到叶缘,就被俞月拉住了:“别碰,打了药。”
宋亚轩缩回手时,小声问:“打药干嘛呀?叶子不是好好的吗?”
“防止生虫子,”
“前阵子发现叶子背面爬了好多小青虫,啃得叶子都是洞,虫子越生越多,就让人来喷了药。”
她转头看向那丛红玫瑰,花瓣上落着只白蝴蝶,停了没两秒就被风吹走了,又看到马嘉祺蹲在黑玫瑰旁边,手指轻轻碰了碰花茎上的刺,不尖,却带着点韧劲。
“看什么呢?”
俞月的声音轻轻巧巧地飘过来。
马嘉祺猛地回过头,左边脸颊上的擦伤还泛着刺目的红,颧骨处还有片淡淡的淤青,他撞见俞月的目光,眼神慌了一下,下意识想往后躲,嘴角动了动,才磕磕巴巴地开口:
“没、没看什么……”
俞月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只是把手里的花瓣丢开,走到他身边,顺着他刚才的方向看向那丛黑玫瑰:“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头盯着黑玫瑰深紫的花瓣,喉结滚了滚,才又磕巴起来:“就、就是……好看。”
“这个黑色的玫瑰花,好看。”他把话说完,飞快地抬眼瞥了俞月一下,又赶紧低下头,脸颊的擦伤在阳光下更显眼了,“比红的、白的……都好看。”
“为什么?”俞月听马嘉祺这么回答,心里不满意他说的话。
俞月心里那点莫名的较劲忽然涌了上来,她盯着那丛黑玫瑰看了两秒,又扫了眼马嘉祺还在发愣的侧脸,忽然迈开步子走过去。
指尖捏住最饱满的那朵黑玫瑰的花茎,不顾上面细小的刺扎得指腹微微发麻,稍一用力就把花摘了下来。深紫近黑的花瓣在她白皙的手心里颤了颤,像团被攥住的影子。
她转身走到马嘉祺面前,把花往他眼前一递,眼尾挑得老高,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漫不经心:
“比起这花,你说,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阳光落在她脸上,眉骨清秀,唇色粉润,连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都透着股灵气。
马嘉祺捏着那朵黑玫瑰,花瓣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张了张嘴,半天只憋出个气音:“……你。”
“那为什么喜欢。”
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里那点玩笑劲儿淡了些,多了点认真:
“说真的,为什么觉得它好看?”
马嘉祺嘴唇哆嗦着张了好几下,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的音节:“因、因为……和、和……”
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急得鼻尖都冒了汗,眼神慌乱地瞟着俞月,
俞月没催,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阳光落在她发梢
她甚至还弯了弯嘴角,轻声重复了一遍他没说完的话:“和什么?”
这两个字像给马嘉祺松了道闸,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似的,把心里那句藏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因、因为和你一、一样!”
说完他就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头垂得更低了。
俞月愣了愣,疑惑:“为什么?”
马嘉祺的脸更红了,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却还是咬着牙往下说:“花……花……花、花语是……温、温柔真心,还、还有……独、独一无二的……”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像是攒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抬头看向俞月,眼睛亮得惊人,带着点豁出去的决绝:“你……你就是独、独一无二的!”
风忽然停了,花园里静得能听见桃树叶子轻轻的摩擦声。
俞月看着他通红的耳根和那朵被攥得微微发皱的黑玫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啊,好漂亮的蝴蝶!”宋亚轩突然喊了起来,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好几只蝴蝶正围着他翩跹,有翅膀泛着幽蓝光泽的,有缀着雪白斑点的,还有翅尾拖着一抹明黄的,绕着他的胳膊、发梢打旋,翅尖扫过他的脸颊时,带起一阵轻飘飘的痒。
宋亚轩顿时来了兴致,踮着脚伸手去抓,指尖刚要碰到那只蓝蝴蝶的翅膀,它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忽闪一下飞高了半尺,逗得他跟着蹦了蹦。
“慢点抓呀。”俞月看他举着胳膊左扑右挡,袖子都蹭上了草屑。
宋亚轩哪听得进劝,追着蝴蝶转圈跑,一会儿猫腰去够停在草叶上的白蝴蝶,一会儿又蹦起来抓空中的黄蝴蝶,忙得满头大汗,却连一片翅尖都没碰到。蝴蝶们像是在跟他玩游戏,他往前扑,它们就往后退,翅膀扇得更欢了,把他逗得又急又笑,嘴里直嘟囔:“站住呀,就碰一下!”
马嘉祺站在旁边,看着宋亚轩被蝴蝶缠得团团转,又看了看俞月笑得弯起的眉眼,手里那朵黑玫瑰的花瓣被风拂得轻轻颤。
他忽然觉得,宋亚轩闹哄哄的样子,蝴蝶扑棱棱的翅膀,还有俞月眼里的光,混在一起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像把什么甜丝丝的东西揉进了风里。
“别跑了,”俞月拉住差点绊倒的宋亚轩“蝴蝶哪是能抓住的?”
宋亚轩喘着气,望着蝴蝶们渐渐飞远,撇了撇嘴,却又很快笑了:“它们肯定还会回来的!”
俞月牵着宋亚轩的手,指尖触到他手腕细瘦的骨头,硌得人心里发紧。她低头看着他,这孩子明明瘦得脸颊都凹了点,可眉骨高挺,下颌线清晰,是天生的好骨相,哪怕被风吹得鼻尖发红,眼里的光也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还闹吗?”她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领口,声音放得很轻。
宋亚轩摇摇头,还在惦记着飞走的蝴蝶,嘴角却乖乖地抿着,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
俞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点刚松快的暖意又沉了下去。
俞月指尖摩挲着宋亚轩腕骨处凸起的皮肤,声音低得像怕被风卷走:“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别这样子疯跑。”
宋亚轩眨眨眼,没明白她突然严肃起来的意思,只“啊”了一声。
“除了上课、吃饭,你就跟嘉祺回宿舍待着,”俞月加重了语气,视线扫过不远处几棵歪脖子树后若隐若现的人影——那是大胖他们常待的地方,“别一个人往花园深处跑,也别追着这些东西到处窜,听见没?”
宋亚轩这才隐约懂了,刚才追蝴蝶时的兴奋劲儿淡了大半,抿着唇点了点头,声音有点闷:“知道了,姐姐。”
俞月这才松了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去了。
……
几天转眼过去,孤儿院的生活依旧是老样子,灰扑扑的墙皮掉了又掉,食堂的菜永远带着股说不清的寡淡味。
马嘉祺和宋亚轩还是没能躲开那些欺负。
大胖他们像是认准了这两个不会反抗的软柿子,总在俞月去帮老师做事的空档找上来。有时是故意撞翻马嘉祺端着的水盆,看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洒在地上的肥皂,有时是趁宋亚轩蹲在角落看书,猛地抽走他垫在屁股下的破布,然后再狠狠骂。
他们不敢真把人打得多重,却专挑那些让人难堪的事做。
马嘉祺总是低着头不说话,直到对方骂骂咧咧地走开才松开,而宋亚轩会红着眼圈,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等没人了才悄悄抹把眼泪。
两人记着俞月的话,除了必要的时候几乎不出宿舍,可有些麻烦像粘在鞋底的泥,躲是躲不掉的。这天下午,他们刚从食堂出来,就被大胖堵在了回宿舍的拐角。
“哟,两个小可怜,今天俞月没跟你们一起啊?”大胖往墙上一靠,故意用脚把旁边的石子踢到马嘉祺脚边。
马嘉祺把宋亚轩往身后拉了拉,没说话。宋亚轩攥着他的衣角,指尖都在发颤,却还是小声说:“月姐在帮院长整理东西。”
“整理东西?我看是又去讨好院长去了。”旁边一个瘦高个嗤笑一声,“也就你们当她是宝,等她被人收养走了,看谁还护着你们。”
这话像根针,扎得两人都僵住了。马嘉祺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平时亮了几分:“你……你闭嘴。”
“哟,还敢顶嘴了?”大胖挑眉,伸手就去推他。马嘉祺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后背撞在墙上,疼得他闷哼一声。
宋亚轩看着大胖的手又要往马嘉祺身上推,不知哪来的勇气,猛地从马嘉祺身后钻出来,张开胳膊挡在他面前:“别碰他!”
他个子比大胖矮了小半个头,细瘦的胳膊张开时像只护崽的幼鸟,声音都在发颤,却梗着脖子不肯让开。
大胖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出声:“就你?”他根本没把这细胳膊细腿的小孩放在眼里,随手一推就想把人扒拉到一边。
宋亚轩本就站得不稳,被这一下推得踉跄着往后倒,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墙角的砖头上,“咚”的一声闷响,听得人心里一揪。
“亚轩!”马嘉祺眼疾手快想去拉,却被旁边的瘦高个拽住了胳膊。
宋亚轩趴在地上,眼前晕乎乎的,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指刚撑住地面,就听见大胖的嘲笑声:“还想护着他?先顾好你自己吧!”
马嘉祺眼睁睁看着宋亚轩额角渗出点血珠,那点血在灰扑扑的地上格外刺眼。他像被点燃的引线,猛地挣开瘦高个的手,一拳砸在大胖胸口:“你他妈滚开!”
这一拳没什么力道,却把大胖打懵了。马嘉祺趁机扑过去把宋亚轩扶起来,指尖碰到他后脑勺的伤口时,宋亚轩疼得“嘶”了一声,眼眶瞬间红了,却咬着牙没哭出声,只是攥紧了马嘉祺的衣角,声音哑哑的:“我没事……”
风从拐角灌进来,吹得两人的衣角贴在身上。
马嘉祺看着宋亚轩额角的血,又看了看大胖他们不屑的嘴脸。
“老实点!”瘦高个把他按在墙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马嘉祺被大胖推倒在地,拳头落在背上。
阳光被拐角挡住,阴影里,宋亚轩的额头好疼。
他很想念俞月,现在很想,很想,她总能带着笑把麻烦挡在外面的样子——可今天,她不在。
就在马嘉祺被大胖按在地上,宋亚轩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身后的宿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俞月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刚从院长那里拿来的旧课本,阳光从她身后涌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落在扭打的几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