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三周,江浸月发现夏知萤又把她的颜料弄乱了。
浅棕色长卷发垂在沾满钴蓝的肩头,江浸月跪在打翻的调色盘前,指尖刚触到那片孔雀蓝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
转头时,那对翠绿的眼睛正在她左眼缺失的黑暗里闪闪发亮——夏知萤举着撕成两半的《蒙娜丽莎》海报,栗棕色短发随着得意的笑声跳跃。
“名画保护计划!”
音乐生把残缺的杰作往墙上钉
“这样就不用担心发霉了”
江浸月沉默着抓起吉他琴谱打算反击,却看见对方裸露的左眼疤痕。
渗白的伤疤在七年前车祸后,就代替瞳孔成了夏知萤身体里最明亮的装饰。
美术生突然失去力气,转身时红色蝴蝶结擦过对方鼻尖的雀斑。
“今晚有我的个人演奏会”
夏知萤从背后环住她的腰
“作为报复,我决定独占你的画架当展示台”
“那我就在你的小提琴上画满蝴蝶”
她们在满地狼藉中笑闹起来,惊飞了窗台上避雨的凤尾蝶。
梅雨在美术馆灰墙上蜿蜒,而两个姑娘的争吵与笑声比任何颜料都鲜艳。
这所由阁楼改造的公寓里,永恒存在着失衡的天平——总是一方先拥抱,另一方才发觉自己早已跌进对方怀里。
就像江浸月永远无法解释,为什么当夏知萤踮脚吻她时,自己会下意识用画架接住坠落的蝴蝶发夹。
蝴蝶发夹卡在画架横杆上的时候,江浸月正用画刀刮掉夏知萤留在调色板上的牙印。
两人隔着错位的画架对峙,像被施了定身法的提线木偶——左边是沾着钴蓝的纤长手指,右边是悬在琴谱上的红色橡胶夹。
“七年前”
夏知萤突然打破沉默,左眼伤疤在晨光中泛着珠母贝的光泽
“我拆绷带那天,有只蝴蝶飞进病房”
江浸月的笔尖在画布上洇开一片靛青。
她从不记得这件事,但颜料却比她更诚实地摊开往事:那幅未完成的《劫后余生》角落,确实有铅笔勾的翅膀轮廓。
音乐生突然用琴弓轻轻敲击画架。
正当江浸月以为要爆发争吵时,夏知萤歪头露出虎牙
“后来我发现,只有被颜料弄脏翅膀的蝴蝶,才肯停在纱布上不走”
阁楼下传来大提琴换把位的摩擦声。
江浸月伸手触碰画架上的蝴蝶发夹,金属凉意顺着指尖渗进血管——这个夏天第三十七次弄乱她调色板的家伙,此刻正用琴弓划过A弦,把粗粝的松香味道织进她所有关于蓝色的记忆里。
当《G弦上的咏叹调》从楼下飘上来时,美术生突然把整管钛白挤进静物画的阴影处。
白色颜料飞溅到夏知萤的乐谱上,盖住了"Elegie"这个词。
两个姑娘同时愣住,然后发现被修改的标题变成了"Ellie"——夏知萤在美院注册时的英文名。
蝉鸣骤起的午后,她们用颜料和琴谱达成了新的平衡:
当江浸月给夏知萤画左眼妆时,音乐生会拉着第47遍的《雨中即景》为她伴奏。
而每当小提琴把画室的空气震出波纹,美术生总能从调色盘里捞起一片颤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