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

她张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可眼前激烈的刀光剑影骤然模糊、褪色，最终化作一片混沌的光影。

耳边兵刃的交击声、雨水的哗啦声也迅速远去、消散，最终只剩下顾执那清晰得过分的声音，如同穿透迷雾的蛊惑，牢牢锁住她全部的心神。

“姜柔。”

"看着我......"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脸，指腹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意味，轻轻摩挲着她被雨水浸得冰凉的脸颊。

这触碰本该带来一丝暖意，却让顾眠柳从心底生出寒意。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开始涣散，眼前的景象——顾烬言与温厌尘搏杀的身影、灰暗的雨幕、甚至顾执近在咫尺的脸——都如同浸了水的墨画，轮廓晕染开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她下意识地攥紧了顾执的衣袖，指尖因极度用力而透出青白。

耳畔他的声音变得忽远忽近，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纱幔，每一个字却都精准地敲打在她的意识上。

"姜柔...？" 他试探着，语调轻柔。

随即，那声音又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亲昵，唤出那个她几乎要遗忘的称呼：

“阿姐…？”

这声呼唤里包裹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仿佛情人低语。

可顾眠柳竭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却清晰地看见了他那双凤眼里闪烁的暗芒——冰冷、算计，带着一种近乎玩味的探究，让人不寒而栗。

她想要挣脱，想要后退，却发现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比，根本不听使唤。一阵猛烈的天旋地转间，她再也支撑不住，不受控制地向前软软栽去——

少年的手臂稳稳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将她完全圈禁在自己的怀抱与气息之中。

他低头凝视着怀中人失去血色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眼，唇边勾起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得逞的、幽深的满足感。

修长的手指轻轻梳理开她颊边散乱的湿发，动作极致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可这温柔之下透出的偏执却令人毛骨悚然。

"别怕..."他将薄唇贴近她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呢喃，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肌肤。

"等我…救你。"

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针，带着一种疯狂且不容置疑的执念，深深刺入她逐渐模糊的意识。

顾眠柳残存的意志想要挣扎，想要推开这令人恐惧的怀抱，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寻觅不到，只能任由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

另一侧，顾烬言率先察觉到了顾执的异常举动。

他猛地格开温厌尘刺来的软剑，目光如利箭般射来，精准地捕捉到顾眠柳软倒在顾执怀中的一幕。

他眉头骤然紧锁，眼中寒意乍现，立刻挥剑逼退温厌尘，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声音沉冷得能冻结雨水：

“顾执，你在干什么？”

顾执闻言，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向愠怒的顾烬言。

他脸上非但毫无慌乱之色，反而绽开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与眼前剑拔弩张的氛围、与他怀中昏迷不醒的顾眠柳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当然是救阿姐。”顾执抬起头，仿佛在说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顾烬言，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救阿姐吗？”

顾烬言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顾执怀中那张苍白却熟悉的脸，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半晌，他才从齿缝间冷冷吐出一句：“你疯了。”

“疯？”顾执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低低笑了起来。

他不再看顾烬言，而是低下头，目光痴迷地流连在顾眠柳脸上，冰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仿佛在确认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又像是在透过她看着另一个灵魂。

“你不觉得很巧吗？”他的声音很轻。

“三年前，这个女人凭空出现…时间、地点，甚至出现的方式，都和寂预言的那般分毫不差。”

“而且她…”他的指尖滑过她的鼻梁，落在那毫无血色的唇瓣上，“生得与阿姐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一旁的温厌尘发出一声清晰的冷笑，手中软剑嗡鸣，剑尖倏地向前抵进半寸，寒意逼人：“那不过是江湖术士的拙劣把戏，是假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冰冷，“这世上信奉鬼神之说、追逐起死回生虚妄的人何其多，可古今往来，又有几人真正得偿所愿？”

“那又怎么样？”

顾执方才那点伪装的平静和无辜瞬间碎裂，眼底翻涌出骇人的、近乎偏执的光芒，死死盯住温厌尘。

“我不管它是真是假，我也不在乎代价。”

雨水顺着他年轻却写满疯狂的脸颊不断滑落，混着眼角那抹不正常的猩红，竟让人分不清那究竟是冰冷的雨水还是滚烫的泪水。

他的声音猛地又低了下去，喃喃自语，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只要阿姐能活过来只要有一丝可能，我什么都愿意做……”

话音未落，他搂着顾眠柳的手臂无意识地骤然收紧，像是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绝望而无力。

"姜柔是最适合的，你们谁也带不走她，阿姐会回来的……”

他低声说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安慰那个永远停留在记忆里的影子。

"她没有死……她不会死的……"  

顾烬言站在原地，雨水浸透了他的衣袍，可他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顾眠柳苍白的脸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顾执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出一股令人心惊的决绝。  

"谁也不能拦我……"他轻声说道，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反而透着森然的寒意，"——谁也不能。"  

温厌尘的剑尖微微一顿，他盯着顾执怀里的顾眠柳，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气氛开始凝滞。